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冒着风雪,都是一脚踩着自行车镫子,另一脚撑地,全部像在路口等红灯一样,压线等在大铁门前,压抑着奔向自由的冲动。只等下班铃一响,铁闸门一开,下班大军就&1dquo;呼啦啦”成群结队地冲出去了&he11ip;&he11ip;
自行车大军浩浩荡荡,周遥机灵地溜了旁边的小门。传达室叔叔冲他一笑:&1dquo;哎。”
周遥也点个头,一笑:&1dquo;叔叔好,打个电话行么?给我妈打。”
&1dquo;打吧!”传达室的人一点头,孩子进来。
&1dquo;妈,我,您回家没呢?”周遥在电话里问,&1dquo;今儿能有我饭吗——”
他妈妈工作也忙,电话里很直白地告诉他,下午还有课,还有学生谈话,家里没饭,你姥姥也回老家了不在这儿了,中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剩菜都没一口,在你爸单位食堂自己解决吧。
&1dquo;这么大个男孩子了,自己用饭票到食堂去吃,成吗遥遥?”他妈妈小声说,&1dquo;我这里还有学生,谈话呢。”
他妈妈搞音乐的,说话声音特别动听,但就是俩字,&1dquo;没饭”!
&1dquo;哦&he11ip;&he11ip;这么大男孩子了&he11ip;&he11ip;饿死我啦!”周遥挂电话之前哼了一句,我怎么就不是您学生呢。转念又一琢磨,哎呀妈啊,幸亏不是您学生。
他都连吃三天食堂了。
周遥小声嘟囔着,北方食堂大锅饭的&1dquo;老三样儿”,就是炒土豆丝、酱汤焖胡萝卜和白菜熬豆腐!食堂就是小爷的家,可是谁家当妈的做饭,敢管酱肉汤焖胡萝卜叫&1dquo;胡萝卜烧肉”家里老爷们儿小爷们儿还不造反的?&he11ip;&he11ip;肉呐?!
传达室值班的人都笑他,给他抓了一把花生,揣他大衣兜里,还有几颗奶糖。周遥也笑,是个乐天并且讨大人喜欢的孩子。他特有礼貌地点头&1dquo;谢谢叔叔阿姨”,跃下台阶跑出去了。
传达室的回头跟同事打一眼色:&1dquo;哎这就是那个,从哈尔滨重工刚刚调到咱厂里的。”
&1dquo;那谁家的孩子吧?你看穿得这衣服、帽子,还挺时髦的。”
&1dquo;肯定的啊&he11ip;&he11ip;一看模样就是不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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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大门正对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对面就是关东店副食商店。下班的职工有些人进去买菜买副食,还有些人急匆匆地往家赶,马路上全是乌泱乌泱骑车的人,与挥舞着两根&1dquo;长辫子”受电杆的无轨电车争夺地盘。路边横七竖八码着由自行车组成的壮观的铁桶阵&he11ip;&he11ip;
周遥在副食店窗口买了三根炸羊肉串吃,太他妈奢侈了,一顿饭钱就当成零花给花光了。
商场门口拉着庄重热烈的红色标语,挂了仨月了还舍不得摘,代表国营单位职工喊着口号:【庆贺亚运圆满闭幕,坚守标兵光荣岗位】!
大楼顶上,竖着巨型的广告牌,上书&1dquo;团结”&1dquo;友谊”&1dquo;进步”。旁边是一个巨大的卡通形象大熊猫,举着金牌笑逐颜开做奔跑状,傻萌傻萌的。那是全国人民都爱戴的亚运吉祥物,名唤&1dquo;熊猫盼盼”。
那年是一九九零年,正值运动会在北京召开和闭幕,也是周遥上学后头一回来北京。
周遥就是溜达到他们机床厂附近的几条小街,漫无目的瞎逛。
他初来乍到,他对哪都不熟。家庭里面总之对男孩儿都是放养,拎着书包在脖子上挂一串家门钥匙,就敢在大街上逛。谁家男孩儿都是这样顽强而茁壮地成长,在大城市的旷野里自由恣意地奔跑。
那边一个破篮球场,几个小孩在雪地里打野球。那个球实在太破,在雪地上拍都拍不起,还打个屁,一帮孩子于是又改踢足球了,一窝蜂似的疯跑。
周遥把帽子外套都扒了,喊了一声过去,双方互瞄一眼,喊了几句&1dquo;还加人吗”&1dquo;带我玩儿吗”&1dquo;跟我们这边一头”!他就顺利加入了野球队。
学生们玩起来就这么简单。一打照面先互相打量,一看,第一都是男生(认为女孩儿麻烦、事儿多、不带女孩儿玩);第二,年龄都差不多(再大的大孩儿都去台球厅录像厅了);第三,其实都是机床厂职工子弟,在外面拉帮结伙一起玩儿,有这三个满足条件就够了。周遥在外面挺合群的,尽管内心极度无聊,跟谁他都能伸能屈,凑合瞎玩儿。
周遥抢着脚底下这个破球,琢磨着,既不像篮球,也不像足球,这破玩意儿是个排球吧?
他一脚抽射终于把破排球给抽漏气了,球瘪了,没法玩儿了。
&1dquo;怎么踢的啊你?!”有人埋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