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静悄悄地滑入门缝,在床前呆站了好一会儿,痴痴望着。
那表情,也像见着了真神立刻瑟缩成乖巧的家养小猫,一脸惶恐,就差要蜷到被窝里再摇摇他的猫尾巴。
他不作声地给床上人鞠了一躬,觉着不够尊敬,再次九十度躬身作揖请罪,用口型说:“老师您原谅我,我知道错啦,您别扒我的皮。”
每次看望老师他也会难受,看着床上躺的人,大约就是二十年后自己的模样吧。
然而,楚总无论躺到地老天荒,世界的未知尽头,这个人的床边,永远有一个最坚定不移的守护者,不会离开。
他自己没有啊。
如果有这样苍白的一天,谁会每天守在他的床头,一次又一次等待他醒过来,而不会厌弃地转身离开他……
裴逸默默站立瞻仰片刻,明知将来要被抽筋扒皮打屁股还是动手了!
他扎着两条大长腿爬过楚总的床尾,钻到另一侧。蹲在床头,借着极微弱的光线,开启了对方的私人电脑。
他轻手轻脚地,用微型照相仪获取到楚珣的指纹和眼膜,又觉着亵渎了恩师,在床头跪下给楚珣磕了个头。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确实也就裴组长能想得出来,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床上人睡得安详,呼吸都辨不出来,褐微微打卷,面庞仍如年轻时那般精致,英俊。以裴组长这样桀骜不驯又自恋乖张的性子,他只承认年轻时候的楚珣和自己差不多好看,可以划归为金字塔塔尖上那一类漂亮男人,站在人群中绝对优秀出色。
这是楚总常年居住疗养的小红楼。这个地点也很隐秘,外人绝对进不来,但比起总部的六角大楼,防卫屏障还是简单原始了。
屏幕倏得开启,裴逸迅切入内部组员档案——他这一级别不被允许接触的加密资料。
ningFei-yu,他无声地输入,手指灵得像从键盘上抚摸而过。
黑色屏幕闪出宁非语的档案页吓了他一跳,但无法点击查看,还是问他密码。
裴逸一手托腮,越着急越进不去,郁闷地瞪着那密码问题。楚总设密码不是问霍将军的生日,或者那两口子结婚纪念日之类,竟然是一道数独算题,简直是个变态。
裴逸心算出答案,既然小宁的频道代码是【oo1】,他就把数独九宫格第一排七个数字输入进去。
对吗?对个屁啊。
系统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红色惊叹号!今天暴露得透透的,等着被老师撕了皮吧……
ningFei-yu的档案页,头像是一块松软可爱仿佛冒着热气的小蛋糕,像美式早餐小松饼。
裴逸端详这头像,那一道繁琐的数独题恐怕就是无聊的障眼法,他又被楚总耍了,今夜被杀了无数脑细胞,这捆废柴已经快挂了。
他无奈苦笑,按照那头像图片,自暴自弃瞎猜了个单词:Teacake。
叮——他成功进入了宁非语的档案。
na-B-oo1的身份代号就是很简单的Teacake。代号如其人,一张年轻的脸,青春痘和雀斑更增添了面庞的青涩感,就是一块可口的小茶饼啊。
裴逸快复制了这人资料,包括出生年月,家庭背景,部门人事关系,还有这些年接受特训和执行任务的全部档案。
这孩子履历跟他自己其实有点儿像?都是父母已不在世的小可怜,从小寄人篱下,养父母家境也清贫。
估摸是在念中学时,宁非语和同一条街卖烧饼铺子的少年产生青梅竹马的情谊。养父母原本给这孩子起得另一个名字宁某某,竟然特意为了男友俞飞,自己把名字改成“非语”,配成一对。只遗憾家人和小男友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小宁同学十五岁就自愿宣誓加入了mcIa6,特殊训练青年营。
光标一拖到底,显示宁非语的生命最后一刻:2o19年某月某日,dr。henryyang被绑匪劫持案,身故。
2o19年,身故……裴逸嘴唇轻动,不敢出任何声音,担心他的脑电波都会被人监控捕捉。
系统资料里的死亡日期,记载为杨教授遭遇绑架那天,而不是西西里海滩上最后一战。估计上面还在调查此案,还没来得及更修正。
果然,他们的情报分析出错,全体都误认为船上的“宁非语”是十天前才开始冒充教授学生,是敌方安插的冒牌货。事实表明,“宁非语”就是宁非语,已经在教授身边至少两年,一直就是教授的学生,只不过早就被敌人策反,真就是个卧底。
小宁为他留下了遗憾悔恨的遗言,臀部还藏着他们mcIa6制造的Id芯片。
一名组员不幸身故,无论天涯海角,身份芯片一定要从身体里取回,或彻底封存或彻底销毁,不能流落在外。这人直到和裴组长在船上打了一场遭遇战,屁股里还塞着六处的身份标记。
裴逸从那一刻已经深深地怀疑,宁非语的所谓“叛变”,与内部有关。
这不是普通的策反,不像投靠了别国。宁非语的臀部标记根本就在诉说,他仍然隶属于mcIa6?
不,不,连南钰和陈焕不可能有问题。
裴逸二指捏着自己的额头,太阳穴,快要挖空脑壳。在他有限的信息储备里,六处在那两位门神之上的领导,就是眼前昏迷不醒的楚珣了。总不会是楚总从病床上梦游起来搞事情吧?
假若不是藏在内部的硕鼠,就是另一种可能:mcIa6有高级特工已经叛逃,且非一朝一夕,在境外或有黑暗的组织,执掌用兵还给mcIa6的行动瞎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