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被处以极刑的通缉犯,大牙位置现在只剩一个可怖的血洞。血已凝结黑。
前来施刑的杀手先生,没用利器,应当是徒手,以几根手指生生掰掉了狼牙的那颗牙。
……
章绍池冲进自己房间,四面察看,确认室内没人,没有异常,这次没有人来过。动手作案的人即便有凌波微步的绝技,应该也来不及在短短几分钟跑这么多地方,还不被人抓住狡猾的蛇尾。
一切都生得太快,短短两天之内,就见血影刀光。
章绍池冲进浴室,皮鞋甩到玻璃门边,把一身西装剥下,再脱衬衫。
血迹其实不多,因为凶手本人就不稀罕动刀动枪,那是江湖三脚猫才会用的手段。
狼牙身上只有手指或手臂箍出来的红痕,喉骨和颈骨先折所以不出最后的求救,而皮肤外面完好……所以也没太多血爆出来,干净,利落,不会把奢丽豪华上档次的轮船走廊地毯弄太脏了。明天保洁员用消毒水和吸尘器把周围地毯走两圈,这事就算过去了,在地上都不会留下个人影轮廓。
他快清理了西装和皮鞋上的血渣,虽然也明知于事无补,氨基苯二酰一胼反应能够从一浴缸的水中验出陈年的一滴老血。
脱得只剩贴身的白色恤衫和内裤,然后没入淋浴花洒下面厚密的水帘。
为什么慌不择路要逃?哆嗦什么?忒么没见过死人吗。
在楼道里直接拉响警报全船报警捉凶,不就完了吗。
第一个奔去示警向俄国佬卖个好,然后明明白白告诉他你的蠢货保镖是被谁拧死的!
喘息声也没入水中,他把头往后仰去,贴上冰凉的马赛克瓷砖。耳畔听到的绝对不止水声,风声,海浪波涛声,分明还有隔着楼层和屏障的案现场那个方向,像是雷管被引爆了的混乱声响。
伊利亚的一头银也滴着水珠,脖颈青色血管上洇出桑拿室里带出来的热浪水汽,裹着黑丝绒浴袍,赤脚踢在狼牙身上。
啊——
啊——
八成是光脚踢人太疼,还把大脚趾的趾甲盖给劈了,伊利亚转身怒气冲冲而去,眼珠化作可怖的墨绿色。这人走出几步开外不知从哪名保安手里夺过一支棒球棒,又回来了,撒疯似的往那早就没气的一袋烂土豆身上砸去……
混蛋。这条无处不在的可怕的毒蛇。
老子也知道是你,是你干的,是你干的,就是你——
现场已肮脏不堪,惨不忍睹,周围众人皆吓变了脸色呆若木鸡……男人这才气喘吁吁地收了手,丢开棒球棒,剩下一地被破坏殆尽各种痕迹都无法辨别的糟糕的现场,铁青着脸回房间了。这事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这人今晚会不会气得抡起大锤凿墙。
随后,尚未到凌晨时分,楼下小酒馆和吧台附近已经把这个可怕的故事传开。
一群根本就没敢涉足现场的胆小如鼠的家伙,把场面传得绘声绘色、神气活现。几个人并排把胳膊连起来,比划什么好事儿似的:六米,六米啊好可怕!这艘大船上潜伏着一条六米长的、腰有水桶那么粗的绿色水蚺!那绿水蚺还是一只双头怪物,先把人浑身缠死,再用一颗头咬断喉咙,另一颗头咬掉了牙,真吓人啊。
……
关掉淋浴,章绍池把头抵在完全潮湿的瓷砖墙壁上,任水流沿着五官轮廓勾勒出面部的阴影。
他躺在一浴缸的温水里,四面蒸汽环绕,看月光从大窗投进来,笼在一池水波上。视线踏着稀薄的月色,好像经历着时光倒流,一步一步地回头,重回到那段纯白的记忆。那时连呼吸和每一段交汇的眼神,都清纯干净,不带丝毫的心机。
山间有风,风吹开鬓角和头顶的碎,盘山公路远上云巅,那时燕城的天空也很清澈。天色和人心,都无杂质。
他的少年,光脚穿着皮鞋,纯白色恤衫,九分长短的西装裤下面故意露出修长脚踝……
小裴先生把眉峰微挑,唇角翘出弧度,从不遮掩与生俱来的那种“出众”。十二岁时别扭刁蛮,十五岁盛气骄傲,到十八岁就已经是八匹马都拽不回的一身叛逆。不爱吸烟但很能喝酒,小腿和脚面上刺有怪里怪气的文身,经常把头削得很短,那年纪还痴迷什么迷幻吉他、黑暗金属、另类摇滚,大学宿舍墙上海报都一定是柯特·科本和吉米·亨德里克斯,永远都很特别。
“二舅舅,能坐你的摩托吗?带我上山兜个风。”
少年只有在他面前,才流露两分羞涩,歪着头请求,从小就喜欢找他玩儿。
“叫哥。”
章绍池跨上他的摩托,等在大学门口的路边。别人用豪车接妞儿,他用摩托接他这“干外甥”。
“哥。”
很痛快的一声,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带笑意,跨上他的摩托后座,紧紧抱住他腰。
那时章总还算不上“总”,也没多少钱。刚刚脱下制服离开服役的部队,还没改掉出门穿白衬衫和一条半旧军绿色长裤的生活习惯,嘴边叼着烟。手底下没几个能干活儿的人,经营公司生意大部分时间都需要亲自跑腿,开车往来郊区与市区之间,还常去上海广州出差。
那时候喜欢他、拼命赖着他的人,是真心的依恋他。
雁栖湖畔有个开的度假村,大院里那几位上岁数的退休老家伙,常去那间高尔夫球场,章绍池带外甥就常去那里的网球场,教小裴打球。总之做什么都好,小孩儿只要离开家和学校就撒欢了,好像变一个人,能玩儿得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