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扬州时,林黛玉的行李生生多出了一口大箱子,所幸贾琏整日的饮酒作乐对他们根本不在意,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才让她松了口气。贾琏在半路时提议让贾宝玉直接去金陵,先适应一下环境,免得到时水土不服耽搁了秋试,但贾宝玉坚持要先去拜访姑父,无论贾琏如何劝说都不松口。贾琏无奈,想到万一林姑父一病去了,还要操办丧礼,以宝玉的性情说不定会直接留在林府错过秋试,回头老太太和二太太说不定怎么骂他呢,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船靠岸这一日,贾宝玉纵使阅历出常人许多,还是忍不住心生紧张,毕竟他从没见过这位林姑父,对其性情并不了解,难免怕对方看不上自己,不允这门婚事。一大早他就翻遍了行李,连换五六套才最终选定了一身湖蓝色暗纹偏素的衣裳,茗烟在旁边收拾衣裳收拾的手软,见他总算露出满意的样子,忙奉承赞叹,“二爷这一身显得丰神俊朗,林姑爷定然十分欣赏,再说林姑爷当年可是堂堂探花,最看重的必是学识,以二爷的本事不怕林姑爷不喜。”
贾宝玉瞥他一眼,笑着理了理衣摆,“就这一身吧,借你吉言,若姑父果真欣赏我,就赏你五两银子!不过我留你在身边就是看中你机灵懂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要记牢了,万一哪日犯了我忌讳……”
“二爷放心!奴才能伺候二爷是莫大的福气,可不敢嘴碎的!”茗烟急忙放下包袱郑重的表忠心,开玩笑,那么多人都被主子一句话给遣散了,他好不容易留下来怎么可能再犯浑?不就是要把林姑娘看得比主子还重吗,他懂!
贾宝玉时不时敲打茗烟两句,如今茗烟已经规矩了许多,贾宝玉看他机敏忠心便想调教一番留作心腹,现下看着还算不错。
下了船,林家的管家带着两辆马车并十几个下人守在岸边,一看就是被风吹了许久的样子,脸色都有些不好了。走近后,林管家激动的带着众人向黛玉行礼,“小姐终于回来了!自小姐走后,老爷日夜忧心,十分牵挂小姐,饭也用得极少,身子骨越消瘦了。如今小姐回来,老爷见了必定欣喜,有小姐劝着些,老奴也就放心了!”
林黛玉顿时落下泪来,“林管家快快请起!我也是万分思念父亲的,外祖母年迈,我代母亲进京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却是忽略了父亲,是我的不是。父亲信中说身子不大好,可有看过大夫?可有按时喝药?我们快快回府,没看到父亲我如何也安不下心!”
“是,是!瞧老奴糊涂了,竟让小姐和两位爷站在这里吹风,快上马车里暖暖,老爷在府里等着呢!”林管家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又跟贾琏和贾宝玉行礼说了几句客气话,伸手请三人进身后的马车。
行礼和其他人自有林管家安排,贾宝玉看着黛玉被雪雁扶进马车后,也跟在贾琏身后上了另一辆马车,端坐在车内细想林姑父可能提到的种种问话,无意间一抬头,正看到贾琏眼中隐含的疑惑和急切,似乎还带着几丝兴奋!
贾宝玉皱起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片刻,出声试探道:“琏二哥,此行护送我与表妹一路辛苦你了。”
贾琏回头一笑,摆了下手,“不辛苦,左右有哪些奴才打点,不用我做什么,我也就仗着个年纪看顾一二罢了。”
“我初次远行,得幸有琏二哥在旁看顾才能定下心来,这份情义我自记下,他日定要回报的!”贾宝玉恭维了两句,话头一转,“表妹离家多年,姑父身子似乎也不大好,此次回来怕是不会同我们回京了。不知出之前老祖宗是如何交待的?琏二哥可是过几日就要返京?”
贾琏一愣,迟疑的道:“不急,老太太也挂心林姑父的身子,我总要在这里多留些日子,给林姑父侍疾尽尽心才是。且林姑父信中说得了重病,林府又没有其他主子,咱们做亲戚的还是要帮衬着些。”
“琏二哥说的是,琏二哥常在外做事,比我想的周全许多,我是远远不如!过两日我便要去金陵赶考,这里就要劳烦琏二哥了。”贾宝玉露出敬佩之色,轻轻的给他戴了顶高帽。
贾琏立刻显出几分得色来,胸有成竹的道:“宝玉放心,有我在,旁人欺不到林家的,谁敢和京里荣国府做对?就算在这边,咱们四大家族也是有些势力的!”
贾宝玉点头附和,觉马车停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心里已经可以确定,贾琏来之前家里定是嘱咐过什么,前世林姑父病危,也是贾琏护送黛玉回家探望,办完丧事之后又将黛玉带回荣国府,但林家财产却只字未提,府中众人只知黛玉是孤女寄住在贾府,连下人也说什么一针一线皆是贾府所出,却从没人议论林姑父留给黛玉多少家财。
贾宝玉下了马车同贾琏一起走进林府,瞥到贾琏有些急促的步伐,知道他是急于看林姑父病势如何。明明信中说的是重病,之前林管家却没有什么焦急悲伤之色,若林姑父已经病好,那他就是白跑一趟了,回去说不定还会被埋怨几句,费力不讨好,自然有些着急。
心里叹了口气,贾宝玉对家人的行为感到无奈,也很无力。就因为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他才会那般珍视黛玉,只有黛玉一个人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对他好就只是对他这个人好,别无他求,真心实意,让他怎么能不动容?而其他人,怕是没有人把他放在第一位的,他们的心思太复杂,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知足常乐,却不知,想要的太多只会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