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来告诉你一件事吧。”许渊笑起来,“我上高中的时候认识一个同学,她一直信誓旦旦说女生宿舍闹鬼,对好多同学说鬼一直缠着她不放,要害她,每天都说。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不说话了,别人怎么跟她搭话她都不张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祈秋:“为什么?”
“她啊,被鬼剪了舌头。”许渊靠近祈秋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因为像你一样——在骗鬼。”
祈秋轻轻啧了一声,没反驳这句指桑骂槐。
“费老大的劲给我讲冷笑话,不像你的作风。”许渊唔了一声,突然抬头看向走廊灯的位置。
他从五楼开始与祈秋聊“楼梯到底是12个台阶还是13个”的问题,虽然明知道自己看不见,许渊依然随着过往数东西的习惯低着头“看”向台阶。
他的眼睛在离开黑暗的病房后一直没怎么痛,许渊以为是他刻意没有看灯的结果,仔细琢磨才觉不对。
隔壁四个病房的npnetpc又不是傻子,如果闭眼不看能解决问题,他们怎么会在走廊光下疼痛难耐?
游戏不会有这样明显的漏洞。五楼三区病人的弱点是眼睛畏光,哪怕拿棉被把脑袋整个包起来,只要在光笼罩的范围内,系统就能不讲理地让病人眼睛痛,没处讲理。
好比一个因果律,“光照”与“眼睛痛苦”之间的等号无视一切附加条件,解除的条件只有两个:要么把光灭了,要么,把眼睛挖了。
许渊的眼睛好端端呆在眼眶里,只可能是前者。
五楼三区的走廊没有灯,那里是全医院唯一没有灯的走廊。与可以选择开关灯的病房不同,走廊的灯没有开关,不分日夜照得墙壁熠熠如雪原泛白。
许渊松开搭在祈秋肩上的手,摸黑往左走了几步。
他手触到坚硬的墙壁,脚下嘎吱踩到玻璃碎片,在鞋底出咔咔的碎裂声。
Q小姐一直带着他走在走廊正中央。
这不是合理的做法,为了防止失明人士突然摔倒,明明走在有可扶物的墙边是更省心的选择。
除非,有些垃圾被她清扫在墙边堆放,不方便人下脚。
比如说,灯泡的碎片。
“你为了我,砸了全医院的走廊灯?”许渊轻轻地问。
“想太多了。”讲故事讲了半天依然没糊弄过去的祈秋不太愉快地说:“只是出于使唤队友的利益最大化,稍微做了点多余的事情。”
一连四趟上下五楼搬运16个npc的活儿全是祈秋一个人干的,她明明有可以拿来做苦力的塑料队友,狗游戏偏偏让仅有这么点用的队友连成为苦力的价值都失去,祈秋才不依。
砸个灯怎么了,没拆掉这个破医院是祈秋最后的仁慈。
“走路老实一点。”祈秋把不知为何沉迷踩玻璃碎片的许渊从墙边拎到走廊中央,戏演不下去她干脆也不演了,直截了当地说:
“走廊的灯好砸,康复治疗室里的灯我找不到。前十六个和你病因相同的病友都折在了那里,没有一个走到出口。”
她是真的愁,扯着许渊的袖子边走边说,不靠谱的队友只是在笑,笑容灿烂得闪闪光。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祈秋松开手,语调危险。
“一字不漏的洗耳恭听。”许渊指了指耳朵,示意自己态度端正。
祈秋:“那你还笑得出来?”
“因为真的很好笑。”许渊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既有困惑又有真心实意的开心,“你明明知道,康复训练是我的任务。”
“你只需要把我送到门口,让我进去或者逼我进去。”许渊指指自己,“至于我会遭遇什么,怎么解决,根本是与你不相关的事情。”
“十六个npc都在里头遭遇了可怕的事,该为此害怕的、愁的、火烧眉毛的,全都应该是我。”
“你为什么要替我着急呢?”许渊轻轻地问,“我不明白。”
“不明白,但是很开心。”
黑暗中递到手边的水杯,唇齿间融化的巧克力糖,走廊里一盏盏碎裂的灯。
Q小姐不知不觉做了许多对她而言、对他而言都能称作多余的事情。
“我们两个既不是朋友,也不算熟人,只是偶然又偶然碰到的临时队友。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很容易合作也很容易撕破脸,我们之间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所以,别担心。
相信自己看队友的眼光,相信他不会在没被你利用干净前死去。
“我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种副本。”许渊说,“太无了,如果要死我希望是更畅快的死法,比如和你同归于尽就非常美妙。”
康复治疗室的门在走廊尽头,门缝中隐约的白光照得许渊眼睛火烧一样疼。
他平平淡淡地撇开视线,语调随唇角一齐扬起:“好痛,是不是一进门我就死了啊?“
“这样一想还挺有意思。”许渊欢快地说,“无聊了一上午,总算来了点乐子。”
“我去玩啦。”他亲昵地说,“等会儿见。”
极度刺眼的光芒与愈演愈烈的疼痛指明进门的方位,许渊双手推开大门,猛然炸开的白光淹没他的身影,祈秋在亮如白昼的光晕中忍不住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门扉已然重合拢。
任务进度条跳满最后一格,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在祈秋脑海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