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去不返的还有游玩的好心情。
一样是无甚表情,凤九总觉东华多了心事。她好不容易将小郎君哄得眼中有了笑意,全叫不相干的人给搅和了,此时更觉得该亲自下场对之饱以老拳。
想及一路搜罗却无意间毁损的吃食玩具,懊恼之余还要出言开导:“别被那样的人打扰兴致,你若喜欢我们可以再来……”
不想小仙君只转头幽幽看她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凤九不解是何意,正待细问,忽觉手中一紧,再看东华脚下微顿,身形居然晃了晃。凤九一惊之下立时伸手扶住,念头一转急急道:“你是不是用了术法?”
东华不晓得这有何关联,忍着突如其来的头疼道:“……我只是给那人施了个小法术,叫他再不敢做欺男霸女之事,顺便消去了周围人的记忆,并无其他。”
凤九见他面色白,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是我不好,忘了与你说,在凡世用不得术法,否则会被反噬。你现在觉得怎样?本来伤就没好全,这可怎生是好。”
东华原想说不要紧忍忍就好,可对上近在咫尺的焦急面庞,突然生了别样情绪。被柔软手臂圈住的地方分外温暖,控制着力道的按压抚摩格外熟稔,便是耳边絮絮的念叨也如春风拂面。他置身于惬意的暖流里,不舍抽离。
时光在呼吸间缓缓拉长影子,他睁着还不大清明的眸子,努力分辨她话中的关切,那句“你可是在关心我”盘桓在口边,终究未能吐出。
揉了半晌脑袋,头疼是好了,堵在心头的那口郁气却是难消,以至于凤九问“还疼吗”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便说了声“疼”,声音之干脆、底气之十足,不仅把自己惊到,还把凤九都逗笑了。
若能无声无息地隐匿身形,应该会是最优选择。可此时,小仙君唯有抵着对面投来的戏谑目光暗自恼恨:东华,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本君从小就要强,有意见?
小狐狸嘀嘀咕咕:不就是爱拈酸吃醋,说得那么清脱俗~
第116章梦扶桑番外
小仙君遭遇了神生大挑战,他想不明白:从太晨宫到碧海苍灵,从碧海苍灵到凡世,一个囫囵的圈还未兜圆,怎么就对这女子有了改观?明明她连喜怒哀乐都不是为了自己。
心即自静,神即无扰。神既无扰,常清静矣。
他将心中涌起的酸涩怅然归为道心不静,既是不静,必是修为不足、道法不深。一路行来,已将口诀默念了百十遍,可勉力的澹然之中终归藏了暗流。
人生大抵如此,在未经事之前都可以大义凛然地假设,唯有身在其中才知取舍的不易。
有了近日来的浓墨重彩,那些凄风苦雨的过往似已退成远望的风景,但东华知道总有一日仍要回到那里去,不知个中滋味时尚好,既已让他见识过无微不至的浓稠,要如何才能心平气和地退守到形单影只的寡淡中去?
上万年的习以为常经不得几日的豁然开朗,这约莫就是由奢入俭难了,东华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凤九拉着他的手好似很开心,步履轻盈而雀跃,每次回头,艳丽的凤翎便在视野里摇曳绽放。
她眸中映着殷殷期盼:“回去就给你做蜜糖,好不好?”像一句神奇的咒语,让他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浓厚香醇的蜜糖,记忆里从未有过的东西,如果尝过应会喜欢。连同忙碌的素手与温柔的笑颜,天然带着平和的暖色,是诱惑、期许还是承诺?
也罢,便再做一次小小的放纵吧。他略一失神,缓缓点了点头。
但所谓世事无常,渐入佳境与急转直下其实只在一线,那些想当然的事并不见得如约而至。
再次经过南天门,还未下值的天兵天将见到他俩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很是尽责地过来见礼,除了“小殿下”的称呼仍叫人哭笑不得。
凤九借着衣袖遮掩忍俊不禁的模样,被东华抓了个正着,顶着如影随形的幽幽目光左顾右盼地没话找话:“哎,这天看着又要变啊!”
天将过来凑:“近来九重天上气候无常,天君他老人家担心天时有损,听说已延请数位尊者前来,想来帝后娘娘……”说到此处他忽然想到什么,尴尬地停顿后掩饰了过去。
凤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已猜到别人口中的“无常”是自何时开始,也晓得为何并未有人报与她知,只是终究如鲠在喉,仿佛陡然被扯下了遮掩的华服,露出破败不堪的内里来。她转头望望站在一边的小郎君,沉默地拉着他离去。
“怎么了?”东华察觉到她骤然的低落,想了想还是问道。
“没什么……得快点了,淋湿了可不好!”凤九头也不回地答,手中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东华若有所感地望着天。九重天的风和日丽正在迅退去,与前一阵仅限于一十三天的疾风骤雨不同,这次连着南天门外俱是阴翳一片,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他对九重天所知不多,从方才天将的话语中也听出此等天气应非寻常。堆叠浓云中远远滚来闷雷,好似与记忆中的哪一幕有了重合。他还依稀记得初来的那天也有一场大雨,闪烁电光映上岩壁,无穷雨幕贯通天地,幽深小径泥泞湿滑,遮天莲叶倾倒颓靡,眼前恍惚闪过小狐狸崽焦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