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一直紧张盯着他的重霖先冲了过去一把搀住。
白止和白奕不知生了什么,墨渊却是想到方才东华的脸色,疾步上前查看。
待到近前,他们才知情况不对。
东华一张脸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额间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修长的手指此时紧紧攥住心口,眉目颤抖,牙关紧咬,呼吸急促,衣襟上已蜿蜒滴落了一大滩血迹,口中却还在连连吐出血来。
“东华?”墨渊抓住他一只手掌,只觉触手间冷若寒冰,不由一惊。
他见重霖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问道:“你家帝君可是有什么状况?”
今日有多长,重霖的担忧便有多深,旁人不知东华这几月是怎么过的,他知道;旁人不知帝君举重若轻背后的伤痕累累,他知道。他知道帝君与帝后令人艳羡的深情之后是常人难以承载的重任,他亦知道帝君从来只会选择一条牺牲自己成全大多数的路。
然而这次,他不知帝君为何要隐瞒自己的伤势,虽不得不听命,却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此时听得墨渊问起,他一腔忧愁终于找到了出口,声音都带着哭腔:“帝君自两月前回到太晨宫便一直身体不豫,却又不肯看诊,也不让我告知旁人。今日他又是与姬蘅争斗,又是替帝后挡天雷,恐怕早就不支……”
白止已去把折颜拉了过来。折颜见东华这样子也是大吃一惊,他原想先稳住凤九,东华虽取了元神又受了天雷,瞧他方才的精神尚可,又执意要先看顾凤九,便想以他的修为再等一刻应不致如何,因此就大意了。他怎么就忘了这家伙一贯是能忍的性子,此刻这般只怕是已忍到极致。
他一边给东华把脉,一边心惊于其神识的虚耗、经脉的混乱。看来不止是最近,只怕是在青丘时的伤就没养好,后来这人又自作主张地以自己的识海养凤九的神魂,消耗大不说,还得时时操心仙妖大战,怪不得近来清减了这么多。
他又细细诊了一回,现心脉处有些异常。见东华捂着胸口,猜想大约是心口所受之伤未愈,今日心情激荡引旧疾,便立时替他扎了两针。
可今日东华是注定要砸他招牌了,本应立竿见影的医术,到了这里全无效果,东华依旧疼得身体都蜷缩起来,口中鲜血已将半幅衣衫浸染上了赤金色,这阵势把在场诸人都吓得不浅。
连墨渊和白止在内,有一个算一个,便是自洪荒一路走来,他们何曾见过东华帝君如此示弱,这得是多大的痛苦才能让他这样毫不掩饰虚弱。
殿外忽然传来几名宫娥的惊呼,众人抬头,方见恒常白昼的一十三天突然转了黑夜,漫天星子缀满了沉沉夜幕。只是,星子闪烁的光亦十分昏沉,有几颗正在慢慢偏移,于夜空中划出淡淡的彗尾。
墨渊和白止一见,心生惶急,这是有天象预警,东华的情况十分危急。
“帝君!”重霖扶着东华痛呼,连日来的焦躁使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仿佛又看到了彼时帝君开星光结界迎战缈落时九天星辰坠落的场景。
东华已经疼得有些恍惚,即便当年剖半心做琉璃戒时好似也没有如此难熬。
那时只是心头残缺的钝痛,兼之有太多要操心的事,缈落、浊息、秋水毒、妙义慧明境还有避于凡世的小白,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忌疼痛,忍一忍也便过去了,那时他最想的还是再见见小白。
可此时的痛是一种有生命的痛,说不清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什么力道体现。近来大约是时间快到了,每次都折磨得他九死一生。
这磨人的小东西。
但他又无比庆幸当初那个决定,虽则冒了莫大的风险,做了折颜又要破口大骂的事,可是如果不这样,小白醒来定是要伤心的。
那是小白和他的孩子,亦是他想要穷尽一生保护的人,虽说彼时是为了小白的安危不得不做出抉择,可要让他亲手处置自己的孩子,他又怎能不痛苦挣扎?
犹记得那个清晨,在折颜到来之前,他本已硬了心肠准备动手,但就在最后一刻,小家伙眷恋地蹭着他的手指撒娇时,他便怎么也下不去这手。作为父亲,他没有早日现加诸于孩子娘亲身上的阴谋已是不该,如今竟还要亲手将这个懵懂的生命扼死,他觉得自己大约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低头看到胸口衣衫上渗出的血,他想到了一件事。日间他把赤金血喂给小白,折颜曾骂他:“赤金血能净化邪祟不假,可九丫头这情况,除非你把她整个人浸里头,试问你能有多少血?”
那时他便灵机一动,小白或者不行,但是还未足月的孩子也许可以。既是因为邪祟入母体伤了胎儿,他便用能净化邪祟的赤金血来使其复原,加之是仙胎,其实用仙力温养亦是一途。
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佛经有云,芥子纳须弥,他就在心头的伤口上施了法术,辟出一芥子空间来存这小东西。行动之间,赤金血便能日日冲刷仙胎,为其驱除邪祟,恢复康健。
但到底是在心口要害,几月来因伤口久久不愈,他三天两头便要受些痛楚,而大战将届,这事不好让别人知道,他就一力瞒了下来。所幸,连日来小家伙的情况确实在好转,近来变得精神了不少,倒是闹他闹得厉害。
今日颇多事端,想是自己法术用得狠了,小家伙也感到了不适,加之时日将近,便有些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