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朝会开始了三刻,东华方才姗姗来迟。对于见惯了他随心所欲、行踪不定的五族众人来说,这也不算奇怪,毕竟自卸了天地共主之后他老人家就少有出现在凌霄宝殿的。可对于知晓他近来次次不落盯着妖族境况的连宋来说,就很耐人寻味了。
众人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偷眼打量位于八卦中心的东华帝君,心中满是好奇,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使得帝君近日都孑然一身出现在九重天上。奈何帝君双目微垂,坐于上紫金座上不动如山,除了听到南荒作乱势力有移动集结貌时略抬了抬眼皮外,其余便入定一般再无动静。憋了一肚子小道消息的众人只得收回探究的目光,打点起精神认真听天君夜华号令。
连宋心头疑惑未减,那种莫名的违和感还在心头盘桓,他觉得有些在意。
他料想朝会后东华一定又会先走,便索性剑走偏锋,寻了由头早一刻离了凌霄宝殿,到太晨宫门口来蹲守。
果然,不消一会儿,紫衣银的身影便转过太晨宫的一侧宫墙,往这边而来。连宋忍了两分得意,憋着要捉东华个措手不及,且看他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东华一步步走近,到他跟前不足五步处停了下来,连宋以为自己的行踪被现,感叹还是帝君法力高深,正准备打着哈哈现身,却见东华突然脸色一白,身子没来由地晃了晃,他皱着眉掩嘴咳了两声,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连宋一愣之下当即醒过神来,怕他有事,紧随着东华入了太晨宫。
太晨宫内殿,缭绕的白檀香气中,东华正端坐桌前,一手执了本佛理书,一手端了杯茶,重霖执了柄拂尘肃立一旁。
东华见连宋急冲冲进来,眼风一转,打道:“连三殿下怎有空闲到我这里厮混!”
“东华,你不是……”连宋一脸疑惑,迟疑道,“你诓我?”
东华戏谑道:“若非如此,怎叫跟踪人的小贼露了行藏?”
连宋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张了张嘴道:“我不过就是想瞧瞧这太晨宫里藏了什么!”他抬眼把这里里外外都端详了一遍,又绕着殿内转了三个圈,什么也没现。
见东华似笑非笑望着他,连宋不服输地挣扎:“直觉告诉我,肯定有什么!”他盯着东华淡定的表情,却也瞧不出破绽,不甘心就此错过,但又确然没有理由在此盘桓,末了只得怏怏地走了。
连宋刚出得太晨宫,方才还一脸悠闲品茶的东华就神色一变,杯盏尚未放下,一口赤金血已喷在了桌案上。他捂着胸口,额上冷汗涔涔,丝毫不见了片刻前的轻松模样。
一旁的重霖扔下手中拂尘来扶他:“帝君,您为何要瞒着三殿下!”
东华疼得有点厉害,脸上分毫血色也无,他咬着牙道:“让人知道,也于事无补!”
“可是……”重霖焦灼的声音里带着丝哭腔,“您总得让药王来看看,或者我去请折颜上神来……”
东华厉声打断他;“此事不许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记住,是任何人!”他见重霖一脸担忧,不由放缓了语气道,“无需担心,再过一阵,再过一阵就好。”
自打做了决定,几次朝会东华都来去匆匆就是不想被人看出端倪,他原以为凭自己多年隐忍的本事定能熬住,谁知还是错估了形势,近日来伤势不仅未愈反倒有些沉。
他尤记得半月前从朝会回来,第一次因体力不支昏倒在书房,把重霖吓个半死,几乎要惊动大半个太晨宫。要不是他醒得也快,此时怕是连整个九重天都要传得沸沸扬扬。
自那以后重霖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犹犹豫豫地问过,帝后和小殿下怎么没回来。东华只告诉他,会回来的。此后,善于听话音的重霖便再未提起这话题,却和这少了两位主人的太晨宫一般也变得沉郁了许多。
东华见他如此,并不欲解释更多。有些事,无需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因为知道了也无益处;也无需让亲近的人知道,因为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更无需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因为知道了便要横生波折。时机到了,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而况,最需要他解释的那个人不在,他已无需顾虑什么。
今早伤势作了一回,朝会去得晚了些,回来又一时不察竟叫连宋撞破,倒是猝不及防。他知今日之事以连宋的聪明也瞒不了多久,但能拖一时是一时,与缈落之战迫在眉睫,再过几日他许也就分不出精力来管这等琐事了。
忍过一阵难受,东华坐于榻上调息了片刻,略恢复了些精神。
虑及近日自己的境况,想到将要应对的战事,他觉得确有必要多花些时间来弥补修为上的亏损,于是匆匆走了一趟碧海苍灵,待确认凤九在灵泉中无恙后,便嘱重霖谢客,闭关了五日用以调息。
东华原想,现下风云变幻,波谲云诡,他定的五日之期不算长,但五日后会迎来什么却很难讲,说不准战事已起也未可知。
他虽有此准备,仍未想到,第一个见到的却是一脸焦灼的折颜。
第33章沁芳华(廿二)
折颜踏进太晨宫的时机选得很巧,东华将将闭关出来,前后不过差了一刻,但他却没心思感叹这份运气,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东华,九丫头不见了!”
他见东华蓦的抬头,两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不用吩咐已开始细说根由:“这几日我准备好了九丫头调养所需,算算日子已近两月之期,便先往碧海苍灵走了一趟,想着你若是早到也省了我再跑一趟九重天。谁知到了碧海苍灵,未见你的踪影,却现结界有破损,我顺着那破损处进去瞧了瞧,可哪里都找不到九丫头!这这这,会是谁把她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