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捏捏她挺翘的鼻子:“还说没有!刚才是怎么跟滚滚说的!”他脸上挂着淡笑,却含着五分嗔怪。
凤九见他如此,醒觉夫君又在撒娇,甚为受用,弯着眉眼哄道:“帝君,你又何苦跟那鱼过不去!赶明儿我们一起做些别的,无忧糕暂时做不成,倒是可以试试凡世的菜式,味道也是不错的!”
显见得“我们”二字大大取悦了东华,他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又说:“或者我们出去走走也不错,都说江南佳境美不胜收,不如我带小白去看看。”
“滚滚不是还要去学堂?”凤九掰着指头数哪天学堂休沐。
东华漫不经心地说道:“滚滚去学堂的时候,我们可在附近走走,等学堂休沐再一同去远一些的地方。”
说话声音虽不大,坐在里屋却也能听得一二。正掰着块酥饼细嚼慢咽的滚滚身形一僵,内心暗叹,父君和娘亲如此恩爱,儿子这么快就成了多余的,凄凄惨惨戚戚,如今着实能体会阿离的感受。他有预感,即便回返九重天,这与阿离会同数星星的日子大约不会少。
说起白滚滚上学堂,却也有些曲折。
原本他们一家三口来凡世并不为了历练,只是随便走一走散散心,所以也就没有考虑滚滚上学堂以及外出营生的事。
东华并不在意去往哪一处凡世走动,全让凤九做主。而凤九虽带着滚滚在凡世混了两百年,不过毕竟当日不同此时,以往她为着避人耳目总要挑些偏僻的所在,少有人烟的山野村庄,穷乡僻壤的边陲小镇等等,哪里不引人注目便往哪里去,现在领着夫君与孩儿外出游山玩水就少了许多顾忌,哪里热闹去哪里,哪里好玩去哪里,恨不能把此处凡世的美景遍游一番。
凤九想起一路上遇见的几个酸腐文人,面对美景总要酝酿几句酸诗,莫不是伤春悲秋,郁郁不得志的。想来还是同游的对象不对,要是像她这般左手牵着如意郎君,右手拉着宝贝儿子,哪来那么多不顺心要抒?恨不能大笑三声,来一笑傲江湖才好!
就这么一路得意着,他们来到了江南。凤九觉得此地与青丘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氤氲气泽,水墨图景,甚为喜爱,便在此落了脚。
江南小镇毕竟繁华富庶,他们住的小院子虽闹中取静,左邻右舍也不少,加上这一家大小实在出众的品貌,从刚搬来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小住还则罢了,住得久了,难免露出些与众不同来。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闲磕牙,八卦了半日,愣是没理出个名堂来。说他们有钱吧,赁的院子并不算大,就是小景致,也不见有下人伺候;说是没钱吧,这两三个月过去,不像是暂时歇脚的模样,两个大人也不外出营生,一个七八岁的娃儿又不上学堂,每日里进进出出倒是逍遥得很,到底是做什么的?众人有猜没落公子与官家小姐私奔的,有猜王孙贵族低调出游的,还有人脑洞大开觉得是钦差大臣微服查案的,但无论哪种总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之后某日,几个街坊推了里正来打探消息,遇上东华与凤九准备出门。花白胡子的里正眯着眼在前方盘问一家几口、来自何方、是否常住、以何营生,后方几个老娘子打量小夫妻二人,见他们白衣高华、粉面如春,越看越觉得不似寻常人,有一二老皮老脸的还上了手,一边偷摸捻一捻两人的衣衫料子,一边看着细皮嫩肉的两张脸啧啧称羡。
东华最不耐与人多话,可憋屈就憋屈在面对的不是男子,没法一下掀翻在地,说话间脸色愈加难看,像是立时就要作。
凤九见他如此,正想上前打个圆场,没想到下一刻东华突然往自己肩上一倒,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十分“虚弱”地说:“夫人,我,我有些头晕……”
她一愣,忽见东华掩在袖子后的一只眼冲她眨了两下,立时领会,扶着东华做出一副有些愁苦的模样,朝里正和众人说:“实不相瞒,我家夫君身染病症,此番来贵宝地乃是为了求访名医和调养身体,我们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恐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见谅!夫君有些不适,恕我招呼不周,改日再登门赔礼。”
众人见东华虽则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却偏于瘦削、脸色看着确有几分白,加之十分应景的几声咳嗽,倒是有那么些不甚康健的意思,也不好阻拦,眼巴巴看着凤九搀着他家夫君反身进去关上了门。
门后,东华站直了身子,对凤九的心有灵犀颇为满意,挑眉对她竖了竖大拇指。二人想到,身为堂堂尊神居然要为了躲几个凡人而装病,俱是一乐。
不过,若要在此常住,的确得再“合群”些。
于是,隔了几日,作为更“合群”的表现,滚滚被送到了学堂。启蒙启了几百年的白滚滚,坐在一群真正七八岁的娃儿们中间长叹一声,不得不再次拿起背至滚瓜烂熟的课本,当起了蒙童。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在《在人间》之后
*21。1。2修补了一下大婚的桥段
第13章沁芳华(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周围的小童子跟着学堂的老先生摇头晃脑地诵读着《千字文》,高低起伏的童声惊走了滚滚的瞌睡,他躲在书本后面偷偷打了个呵欠。
虽说先生不过将将开始一天的课程,可滚滚却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今日他悲催地起早了,事实上并非他自己要起早,乃是他尊贵无比的父君惨无人道地逼着他与温暖的被窝作别。实则就是东华与凤九打算趁早出去走走,顺便送滚滚去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