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持玉平淡地说道:“我为你立冢。”
苏如晦:“……”
那以后苏如晦再也没敢在山顶打瞌睡。
回到营地得练刀、格斗、摔跤,直到日落时分才能休息。桑持玉刀法高强,苏如晦根本敌不过他。桑持玉对体术和刀术的要求十分严苛,从来不放水。同他对刀,永远是苏如晦单方面挨打,日日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即便是正经军士也不用如此苦修,世家营的子弟们每天看苏如晦从山上跑下来,死狗一样瘫痪在地,报以同情的眼神。若是旁人苏如晦贿赂一二可以蒙混过关,可惜他面对的是无欲无求的桑持玉。
苏如晦受不了了,开始用歪招。他夜晚偷溜离开营帐,趁桑持玉睡觉的时候招朋引伴出去赌钱,并且故意让桑持玉现,桑持玉不得不半夜出门拿他。连续几夜,桑持玉一休息苏如晦就偷跑。两人猫捉老鼠似的,几夜都没睡好。
“要么你别管我,要么你别想睡觉。”苏如晦死猪不怕开水烫,“看咱俩谁能撑。”
这招式虽然伤敌人一千自损八百,好在管用,苏如晦明显感觉到这几日桑持玉气力不济,校场格斗的时候反应慢了许多。
营帐里,桑持玉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这几日当真累得很了,苏如晦看他脸色苍白了不少。撩开帘帐看外头的天色,天穹已经暗了下来,高原笼在一片蒙蒙的阴翳下。往常这时候桑持玉早歇了,偏生要看管苏如晦,便还待在苏如晦的营帐里。苏如晦往床上一躺,哀声道:“求你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对咱俩都好。”
桑持玉不搭理他。
苏如晦扭头看他,喊道:“老婆。”
营帐里气氛登时冷凝了几分,桑持玉绷着脸,浑身散着寒气。
“不要那样叫我。”桑持玉冷声道。
“行,”苏如晦笑嘻嘻,“桑哥。”
他故意气桑持玉,桑持玉被气走了他就自由了。
“我不是你哥哥。”
桑持玉的年纪其实比苏如晦小一些,奈何苏如晦这厮脸皮厚如城墙,一口哥哥喊得很溜。
“不是哥哥,”苏如晦道,“那就玉儿。”
桑持玉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好玉儿,”苏如晦摇他袖子,“看在咱们从前的情分上,你还叫过我如晦哥哥呢。小时候那么甜那么乖的玉儿,长大了怎么对我这么无情呢?”
桑持玉拧起眉头,硬邦邦地说:“往日之事,不必再提。”
“我要求的不多,你只要允许我睡懒觉就行,其他修行我还是原样跟着你。”苏如晦同他商量,“嗯?行不行?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大招了。明儿我让全拓荒卫的人都知道你小时候许过诺,要当我老婆。小弟我不才,他们管我喊声大哥。打明儿起,我让他们改口喊你嫂子。”
桑持玉门神似的站在帘幕边上,一动不动。
苏如晦彻底服了。行,耗就耗,谁怕谁。苏如晦也是个犟骨头,自顾自爬下床,鼓捣起他的小傀儡来。他营帐里堆满了木头和铁皮疙瘩,全是他用来制造傀儡的材料。桑持玉低垂着眸子,看他用凿子戳来戳去。苏如晦脚边有个银色三头小狗,桑持玉在苎萝山的时候见过,听说是他爹送的,里头还有小机关,一拉小狗屁股后面的丝线,小狗便会哦哦哦地叫起来。
苏如晦把机关设计得更加复杂严密,还加入了星阵和灵石。星阵导引灵石的灵力,让机关自如运转,好些木雕傀儡自己动了起来。苏如晦在地上画星图,构造星阵。繁复的星线令人目眩,蜘蛛网格似的交杂在一起,桑持玉看不懂。
桑持玉迟疑着道:“没有秘术,也能演算么?”
“能啊。”苏如晦看了看他,挠挠头道,“哎呀,以前的事儿你不用挂怀。那个秘术有没有对我来说关系不大,手算也能把星阵构造算出来,就是花的时间稍微长点罢了。”
其实他说谎了,有“推演”和没有“推演”的差距压根不是一星半点。往常他一瞬间就能得出的答案,现下要花数个月的计算和反复验证。
他指着地上的星图,“你看,这是三垣,这是五曜,这是北斗。星与星之间相吸相斥,动必顺时,成变化之道,合阴阳之妙。找到它们运行的规律,布为星阵,就可以借得天力,运转机关。”
他戳了戳地上一个钢铁大耗子,大耗子抖动肢体,歪歪扭扭朝桑持玉蹿过去,不停撞桑持玉的靴子,口里还哇哇地喊:“桑哥!桑哥!桑哥!”
桑持玉:“……”
“千万别踩,会爆炸的。”苏如晦笑道,“这是伏火钻地鼠,里头填了灵石粉末和黑火药,炸山开道毫不费力,你要不要?送你几个玩玩。”苏如晦眨眨眼,“当然,要是你以一天的懒觉为报答,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桑持玉盘腿坐下,捡起伏火钻地鼠放在掌心瞧。他道:“我记得你幼时不喜风后星阵。”
苏如晦耸耸肩,“的确,我现在也不喜欢。谁让我爹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要是我达到天人境,他便会回来见我。我那时候信了他的鬼话,一心一意跟着师父修行。结果我师父快死的时候告诉我真相,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秘术者到达天人境,更别说我这个没有秘术的人了。”
苏如晦之前经历的事桑持玉听说过,父亲出走,师父病逝,师姐师妹回家,他一个人在苎萝山从少年长成青年。话说到这,按照常理桑持玉应该安慰安慰他。可是桑持玉嘴笨,不知道如何开口,营帐里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