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有澹台净的眼线,桑持玉甫一叛入黑街澹台净就收到了消息。也是从那一刻起,桑持玉在澹台净这里的生机断了。所以黑街才会收到消息,说他苏如晦还在仙人洞喘气儿。或许消息中还会添油加醋,说苏如晦如何如何遭受虐待。如此一来,桑持玉必定中计返回秘宗。
看到桑持玉哭泣的那一刻苏如晦想明白了,那个家伙一定是看到了他在仙人洞的模样,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才被逐出秘宗,永不复用。
摩陀衍那苦笑,“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些。你就不能相信我的话么?这样你阖眼也能阖得。没错,是我们刻意放出你还活着的消息。你和玉儿是生死宿敌,玉儿宁愿被逐出秘宗也要杀你。你们两个啊,真是一对不死不休的冤家。如今你怎么转了性子,他杀你,你却为他求情?”
苏如晦:“……”
他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么看待桑持玉。
不过从正常人的角度看,的确如此。苏如晦的生死观和旁人不大一样,有些人明明行将就木,仍想尽办法求得苟活。而苏如晦只愿活得自在逍遥,要他日日夜夜躺在床上,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桑持玉了解他。
这世间,桑持玉最了解他。
“换一个心愿。”澹台净道。
苏如晦摇头,“阿舅,他是你亲手带大的徒弟。”
“他也是妖。”北斗星官昆吾插进话来,“苏如晦,妖物天性残忍,嗜血好杀,无有伦理,不分亲疏。人对他来说是食物,而非同胞。他身怀吞噬秘术,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摩陀衍那叹息道:“是这个道理,晦儿,如果他被妖族找到,必定会成为妖族利器,我们必须在此之前阻止一切。”
“你们看他长大,”苏如晦艰难地说,“难道看不出他人品如何?”
摩陀衍那轻轻摇头,“你错了,晦儿。他的确从善,那是因为大掌宗命令他从善。在他叛逃以前,他恪守大掌宗的命令,就像你的机关听从你的摆布。可这并非他心怀认同,知人性晓天理。他见到残缺疾患者不会怜悯,他看到孤寡幼弱者不会仁慈。物伤其类,他从不与我们同悲同喜。猫会可怜老鼠么?虎狼会可怜羊羔么?你好生回想,他从来是一个独立于人群之外的孩子,没有朋友,独来独往。”
苏如晦想要反驳,却不住咳嗽。味觉也退化了,他咳了满手血,但他尝不到血腥味。
摩陀衍那仍在劝他,“他不合群,不是因为人们不接纳他,而是因为他不接纳别人。”
不,他今天哭了,为苏如晦而哭泣。
一只不通人性的妖物,会哭么?
苏如晦挣扎着想要说话,喉咙被鲜血堵住,血越咳越多。
澹台净叹了口气,手摩他顶,“桑持玉之事,孤会再考虑。”
身体里黑暗袭来,他的知觉一层层退守,双腿瘫软,他终于倒了下去。
“晦儿!”他听见澹台净的声音。
摩陀衍那在喊,“来人,传李知北!”
苏如晦听见很多脚步声,许多人进了洞府,过来把他接住,背后扶了好多双手。
“阿舅,他哭……”他竭力把话说全。
“李知北晕了还没醒!”有人回复。
有人禀告:“大掌宗,有人开了无相法门通往宫城,桑持玉逃走了!”
模糊的视野里迷蒙又慌乱,耳畔嘈杂声嗡嗡交织。意识被黑暗蒙上阴影,鸣金收兵般退出他的四肢百骸。
耳畔响起“嘀”的一声。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残疾相公”任务完成,系统权限升级,目前开放程度55%,无限金钱开启,无限道具开启,请宿主前往面板获取材料、灵石、钱币等道具。】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前,灵识内部的通路自动开启,霎时间光影腾挪,天旋地转,他睁开眼,眼前是顺康坊小院高烧的灯烛。脑袋还是晕的,后脑壳残余着临死前的疼痛。他撑着八仙桌站起身,脚步虚浮,不着地似的。
门忘了关,冷风飕飕刮进来,扑了他满脸的雪粒子。院埕里立了一个人,一身漆黑长衣,顶落满白雪,长而翘的眼睫上也落了雪。
他望着灯火里的苏如晦,沉默不说话。
苏如晦靠着门框,浅浅笑,“我爹说了,要我照顾你。儿子照顾爹的小情人儿,天经地义。”
桑持玉按着鲨鱼皮刀柄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压抑打死他的冲动。
桑持玉问:“怎么做到的?”
“唉,你这人,说话就爱说半截,”苏如晦掸了掸肩上的雪,“得亏我了解你,要不然你这么说话谁明白你意思?风后星阵,仰观星宿,推步盈虚。星阵借的是天力,只要你找对天人沟通的路子,什么都能做到。我的傀儡核心星阵连通我的灵识,只要我想,就能在两具肉身里挪移。怎么样,是不是很崇拜我?”
空气中一片寂静,苏如晦一个人在那儿得意。
桑持玉垂下眼眸,神情有些黯淡,“江雪芽早就知道真相。”
“当然了,她帮我造的傀儡。”苏如晦嘿嘿笑,问,“对了,我师姐呢?”
“她说她有事要做,同我分开了。”桑持玉回答。
“在哪分开的?”苏如晦多问了一句。
“宫城天街。”
这么早就分开了,江雪芽那家伙干嘛去了?苏如晦有些疑惑。江雪芽走的路和他、桑持玉都不同,她是一心一意想要建功立业的,朝中大半官员是她的酒友,她在云州也布局多年,现在妖族入侵,她必然得召集幕僚商量应对之策。她的事儿苏如晦关心不了,顶多给她弄点儿火药和傀儡做支持,便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