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笑了笑。
她的头搁在一点红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的,一点红自一片一片的瓦屋顶上掠过。夜风自李鱼的脸上吹过,一种迅捷的感觉与刺激慢慢地自她身上升起……她穿的衣裳很单薄,现在却有些冷了,她本该冷的,可是她的心里、她的身上,却好似有一团岩浆,自她身上流过,将她浑身烫得都是可怕的水泡。
她的脸更红了,像是晚霞一样的醉人,可惜晚霞却被这如野狼一样凶恶的男人给抓住了。
一点红就住在城中。
他是天下第一杀手,他并不穷困,可是却也不喜享受,只随便找了一个简陋的客栈住下了,这屋子逼仄、灰暗,实在是叫人不喜,谁也舍不得将这样一个美丽的人关在这种屋子里……可是一点红舍得,一点红偏偏就是舍得。
他把李鱼扔到了榻上。
榻也是硬的,一点儿都不柔软,李鱼却是柔软的,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把自己的身子缩起来,抓起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可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冷。
她好似已起了高热,脑袋也有些昏沉了。
一点红当哐一声,就把自己的剑丢在了桌子上,他背对着李鱼,伸手去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他的衣裳紧紧地裹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他肌肉的每一次紧绷,都似乎能很直接的看出来。
他忽然喝下了一大口冷茶,然后问李鱼:“喝么?”
李鱼简直已把自己都缩在被子里了。
她又不说话了。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的,很喜欢逃避,一点红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在那段日子里,几乎就像是一头围着猎物在转的野兽一般,紧紧地盯着她情绪的弱点,耐心地蛰伏、等待时机。
他本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对李鱼,他也付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但现在……
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忽然就有些不想看她这幅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讲的样子了。
五年、五年的分离,她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么?
一点红霍地转过身来,一双死灰色的眼睛就紧紧地盯住了李鱼,李鱼热得要死,却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裹在了被子里,一点红冷笑一声,伸手就把被子扔了,叫她无处遁形。
李鱼的眼睛里,似乎都已涌出了一点点地泪水,她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一点红,一点红的手却已卡在了她的下巴上,他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对力道的控制已精准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只用两根手指,就钳住了李鱼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
李鱼被迫露出了苍白的脖颈。
她看起来总是病恹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一点红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脖颈的皮肤之下,那些纵横的青紫血管,看上去脆弱极了。
她的脖颈侧上有一滴汗。
一点红目光灼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将那一滴汗吻了去。
他是个沉默少言的男人,却也是个侵略性极强的男人,他一只手搂着李鱼的腰,另一只手钳住李鱼的下巴,让她好似是一只献祭的羔羊一般。
李鱼猛地睁开了双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一点红。
她抖如筛糠,面色却泛出了奇异的红色,她的双眼之中有些无措、有些茫然——这样的神情通常很难出现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的,她时常都是鲜活的、温柔的、充满神气的。
她一笑,就好似在叉着腰对全天下的人说:谁能不爱我呢?谁能不把心捧给我呢?
可是她一脆弱,却想让人把心都掏出来献给她。
这就是李鱼、这就是李鱼。
即使换做了五年后的一点红,身心疲惫,可看到李鱼的时候,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感到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在跳、在砰砰砰地狂跳。
李鱼的嘴唇嗫嚅着:“……一点红,你……”
一点红的神色依然冷冷,他道:“我是在问你,要不要喝冷茶。”
李鱼一怔。
一阵铺天盖地的高热又一次的袭击了她,好似一万只窸窸窣窣的蚂蚁正在从她的每一处伤口上爬过,叫她难过地几乎恨不得去死,又恨不得去尖叫。
李鱼的背紧紧地弓起,好似一只紧张过度的猫咪一般……好可怕的毒、好可怕的药,她瞪大了眼睛,瞪视着面前冷冰冰的男人。
她几乎是在用一种泄似得语气怒道:“我不要!你……你走开!你走开!!不许看我!”
一点红面无表情。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李鱼的表情也忽然怔住,好似明白自己本不该说出这么撒娇一般的话一样,她美丽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通红,像是要哭一样,半晌,她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她别过了头去,一点红又伸手,强迫她的脸又转回来。
李鱼瞪着他。
一点红道:“那要不要洗冷水澡?”
李鱼:“……”
李鱼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一点红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鱼张了张嘴,道:“……五年前,我刺了你一剑。”
一点红淡淡道:“是。”
李鱼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上去实在是……太淡然了。
既没有对她恶语相向、冷嘲热讽,也没有在这种可以趁虚而入的时机去做一些寻常男人都会做的事情……他看上去实在是很淡然,好像李鱼曾经没有趁着他不注意,刺了他一剑,差点把他弄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