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如此孤独、却如此简单的一个人。
所以李鱼所顾忌的那些问题,他是从来都没有思考过的,既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自然也从来不认为那是问题。
李鱼说:她害怕自己爱上他之后会失去自我。
可一点红本来就是没什么自我的人,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活过,先前是为了师父杀人,然后是浑浑噩噩的按照杀手这条路走,直到遇到李鱼……他才觉得自己活出了一点滋味。
爱上她之后他才有了自我。
李鱼说:她害怕自己爱上他之后,他会变心。
可是他怎么会变心呢?他本无心,直到有了她,才知道情啊爱啊是什么东西,才知道有心是什么滋味。他的心都是她,又怎么会变?
可他不会去斥责李鱼多想,也不会去怪罪李鱼多想。他只会觉得,她既然顾忌,那一定是有该顾忌的地方的。
一点红轻轻地抱着李鱼,好像在搂着什么无价又易碎的珍宝一般。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对力道的控制都实在精妙得很,可在这一刻,他却显得小心翼翼、不知是该搂紧一些,还是搂松一些。
李鱼伏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听到他安抚似的话语时,她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她或许觉得有点没有办法面对一点红,所以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也不肯抬起头来看一眼一点红的表情。
倘若她抬头看一眼,就会看到一点红现在的表情……实在很奇怪。
那的确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与他一贯展示出来的冷漠与坚韧不同,他脸色惨白,眼眶却通红,手上拥抱的力道虽然很轻,可是他的牙齿却紧紧地咬在一起,好似在尽力地忍受着什么折磨一般。
他受得折磨的确不清。
他喜欢李鱼,想要李鱼,所以他就死死咬着李鱼不肯放开,而且也从来没想到,如果他们没法子在一起的话该怎么办。
在这件事上,他就像一只灵巧、敏捷的黑豹一般,完全依靠本能而行动,而且他之前还一直认为,自己做的很好。
而如今,李鱼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一点红不懂李鱼所顾忌的问题,他很茫然。
李鱼是个失去了记忆的人,她从未提过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而一点红也只能从她现在的模样中去推测,去想象。
然而即使他不明白,他却也绝不会勉强李鱼。
刚刚他在面临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如果那个时候他选择忽略李鱼下意识的抗拒反应,选择接受李鱼主动的投怀送抱,那他就可以……得到她。
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全心全意地爱她,绝不想勉强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若她不愿意,他就算强行得到了她,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成爱,先成仇。
他不要仇,他不要李鱼的一点点恨。
所以他只能说:我绝对不会勉强你,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
可说这话的时候,一点红脖颈侧的青筋忽然一根一根地爆了起来,他尽力控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拥抱的力道,好让她觉得他是温和的、是柔软的。
……但他不是的,他痛苦得像是被吊起来用沾着盐水的牛皮鞭子恶狠狠的鞭打一般,整个身体都血淋淋地在抽搐。
他怎能不痛苦?
李鱼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忽然惊觉,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并不是李鱼到底喜不喜欢他这种问题,而是一种更加虚无缥缈的、无法被捕捉到的东西。
那么他的追求真的是有意义的么?真的能够得到回报么?
一点红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里就露出了那种宛如流浪狗一般的眼神。
李鱼这样的女人就好似一个永远在旋转的漩涡一般,要将周围的人全部卷进去,正确的做法或许是……应该远远的走开、早早的走开。
但一点红从来对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不屑一顾。
他这个人本身,在这偌大的江湖之上就是个错误,他又怎么会在乎犯更多的错误呢?
一点红轻轻地拍着李鱼的背,与她如此温柔的相拥着,久久没有分开。
一点红舍不得放开她。
他们两个已经把话说透了,再也回不到那种朦朦胧胧的情感之中了。自此之后,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凭借那种朦胧的、你不言我不语的氛围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了。
还可以拉着她的手么?还可以在那马车里抱着她么?
一点红又茫然、又心痛地想。
他最喜欢伸出手替她理一理鬓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额前总是有些毛茸茸的碎,他一伸手,就可以将她的头捻在手中,然后她就会仰着头看他微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他就熟稔地将她的碎别在她的耳后。
然后就可以看到,她的耳朵上其实也有一颗小小的痣,和眼下的那颗泪痣一样,有种别样的魅惑之感。她摇头晃脑的时候,耳朵上那颗小小的痣也会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起来,那时他的目光就会去追随那颗魅惑之痣。
他喜欢这样的小细节。
这样的小细节会让一点红生出一种别样的满足之感,好像他在入侵她的私人领域,将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全部抓在手上。
他忽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天光已经大亮,李鱼的天敌是太阳光,而且一点红刚刚还在这画舫里杀了一个对李鱼有敌意的人,故而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由的开始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