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之后,二人便出了。
李鱼不想待在马车车厢里头,便也坐在了车辕之上,与一点红并排并的坐着,一点红单腿曲起,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拽着马车的缰绳,面色平静的赶车。
他白天里没睡,到了夜间,竟然也不见疲态,一双死灰色的双眼,在这昏暗的夜色之下,竟是更亮、更尖锐了些。
他听见李鱼从马车里出来的动静,只斜眼瞥了她一眼,嘴中淡淡道:“莫要太靠前,小心从车上掉下去。”
虽然知道李鱼是个能耐了得的大妖,但她苍白的脸色、弱柳扶风的身姿,还是叫他忍不住要操心。
李鱼轻轻地笑了,朝一点红点了点头,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别的话。
李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教我赶马车呀。”
一点红松了松缰绳,又瞥了她一眼,道:“为何?”
赶车这样的事,一点红从来也没打算要交给她做过。像她这样的美人……本就不该去干这些粗活。
李鱼道:“你今夜驾车,明天白天又当如何?”
一点红眯了眯眼,道:“自然是你进车里去歇着,我继续赶路。”
李鱼叹气道:“你晚上赶路,白天赶路,难道你的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一点红的嘴角忽然慢慢地向上勾了勾。
他道:“我的身子是不是铁打的,你大可以自己来试试。”
这话语气倒是平淡,只是怎么听怎么奇怪,再看一点红的表情,简直是连一丝一毫的不对劲都没有,李鱼盯着他看了半晌,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鱼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戳了戳他的肩头,故意道:“怎么试?如何试?”
一点红就又瞥她一眼。
他缓缓地吐纳,半晌,才岔开了话题道:“杀手几天几夜不合眼,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大可放心。”
这自然是真话,他早已习惯了在极端严酷的情形下忍耐,在他最开始接活儿杀人时,曾为了杀一个身边总有几十人保护的总瓢把子,在灌木丛中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的潜伏了整整三天。
为了李鱼,他自然可以做更多。
李鱼却深深地看了一眼,道:“我怎么可以让你那样劳累?我晚上可自如活动,你便进去睡觉,我白天不能自如活动时,便换了你保护我,这样不好么?”
一点红的眉头皱了皱,还欲说话,李鱼却忽然抢道:“你可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炉鼎,你的身子若是熬坏了,我该吃什么喝什么去?”
一点红微微一怔,嘴角忽然又稍微勾起了些,道:“你竟用这理由来拿捏我。”
李鱼吃吃笑道:“那能怎么样呢?我可太可怜啦,除了你,我什么都吃不下喝不下,你要是不好好保重身子,我可也活不了啦。”
她调笑似得如此说道,语气之中又带上了些许撒娇一般的味道,简直叫一点红受用极了,他只觉得自己耳根子都软了。
一点红道:“你既要学,那便来吧。”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示意李鱼坐近一点,李鱼见了,便也乖乖地挪到了他的身侧。
一点红把缰绳递给她,李鱼抓住。
赶马车说穿了和骑马的区别也并不是很大,无非就是用缰绳去控制马儿度的快慢,反正对万能杀手一点红来说,是没什么难度的。
他慢慢地给李鱼讲着,又虚虚伸出手抓住缰绳,以防马儿失控。李鱼饶有兴地听着,上手去学,倒是觉得也不怎么难。
两个人倒是靠得很近,近到她身上那种馥郁的冷香,也顺着夜风一丝一缕的钻进他的衣裳里,像丝线一样的缠着他的身体,扼住他的咽喉,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难了。
他忍不住侧头去看她。
李鱼不是人类女子,不受那些虚礼的束缚,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肩膀上虚虚挂着半透的披帛,月光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露出的大片苍白肌肤上渡上一层淡淡的辉光,而关节、指节和肩头的那一点点红,又似乎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盯着自己手上的缰绳,似乎很认真的样子,可一点红瞥见她之后,却再也无法专心。
他只能随意地去找些话题,去冲淡自己此时此刻的那些念头。
一点红道:“你刚刚说你除了我的血,什么都吃不下去?”
李鱼歪着头说:“对啊。”
一点红挑了挑眉。
他忽然想到了在他们刚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他们曾宿在一个镇子之中,李鱼在梦中迷迷糊糊的要吃什么蜂蜜糕。
他那时先是嗤笑,只觉得这女人都沦落到这个田地了,竟还挑嘴。可店小二问他要什么菜的时候,他却不自觉的说了一道蜂蜜糕,店小二为难,只道自家店里没有这道糕点,还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吓得立刻不敢说话了。
如今想来,似有不对。
他一时还没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便直接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在梦中说想吃什么蜂蜜糕?”
李鱼:“……”
这要怎么回答好呢……?
李鱼迅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一点红正侧过头看她,面容虽然稍显柔和,那分明的颌骨和挺拔的鼻子,却仍是让他显得冷峻极了。
见李鱼抬头,他的目光也瞬间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