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脸面一皱,十分嫌弃的抬起手臂,掩面而过,匆匆留下一句:“臭死了,熏死了,一股子骚蹄子味。”
说完,还都要轻蔑的打量地上那小儿一遭,或讪笑,或瘪嘴,或耻笑一番。
日头渐渐毒辣。
元宝儿身上有伤,加上初来这凌霄睡得并不好,昨夜又被同屋那个鼾声震得半宿没睡着,早上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浑身又累又饿又困,然而身体上的遭难,比起心理上的羞辱和煎熬,却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尿了裤子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罚跪。
元宝儿活了十三个年头了,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尿液混合着汗水,浑身被股子刺鼻的骚臭气环绕着,没有人比元宝儿自己更难受了。
元宝儿始终咬着横牙,双目紧紧盯着远处那高台之上,眼里恶狠狠的,有股子藏不住的睚眦必报的……狠意。
他看着乖觉,像只雪白的兔子,好似可任人欺凌,可唯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哪是兔子,分明就是一只狼狗,逮着哪个一口咬下去,那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就像是刚刚那泡尿,有憋不住的成分在里头,却也未曾没有元宝儿故意的成分。
如若可以,他才不会尿人一脚,他只想尿人一脸,尿到他嘴里。
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很快,宝儿藏起了眼中的狠意,他跪得双腿麻,被太阳晒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已飘飘倒倒,好似随时便要昏厥了过去似的。
才来这凌霄两日,他便要被抬走两回,在这偌大的院子里,他实在看不过任何希望和尽头。
倘若不是还要等阿爹阿娘来赎,宝儿气性上头,指不定一头朝着那位大阎王怪身上狠撞了去了。
“问玉姐姐,那来的那小儿看着快要晕倒了,咱……咱要不要给他送口水啊!”
一侧游廊底下,欢儿端着托盘跟在问玉身后走着,见问玉朝着庭院中央那个小儿身上扫了一眼,欢儿也忍不住巴巴看了去。
见与她同岁的元宝儿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嘴巴开裂,昏昏沉沉了,尤其,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奚落和嘲笑,欢儿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问玉还没说话,这时,一阵浓郁的暖香打从身侧经过,与此同时,一道声音既尖细又轻柔的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周遭响了起来:“院子里来了个搅屎精,往后便有的热闹瞧了。”
那话恰好在欢儿耳畔一闪而过,欢儿反应过来瞅去时,人已越过了她,甚至越过了问玉姐姐,一路朝着前头去了。
只见那是一道十分瘦弱轻盈的背影,身着一袭粉藕色褂子,下着玫红色罗裙,大太阳下褂子外头还套了件薄薄的比夹,背影袅袅婷婷,小腰盈盈一握,扭动起来,像是一条蛇儿似的,又见她头上插着一支凤头钗,凤头钗下还别着一支赤金步摇,走起路来,那步摇一荡一晃的,十足惹眼。
虽瞧不出具体面向,不过光是瞧那身打扮和背影,都能瞧出三分不同来。
凌霄有一位大丫头,乃老太太拨来的问玉,两位二等侍女,一位是两年前太太提拔的鸳鸯,一位便是眼前这位梅见,梅见原名金蝶,据说与爷遇见时是在一下雪天,在红梅底下,后被二爷所救,便改名梅见,寓意是在梅花枝下与爷相见的,往后每年下雪梅花开的时候,爷便能想起她来,她是唯一一个被伍天覃打从京城带来元陵城的,故而虽为二等丫鬟,地位却十足不同。
梅见此人心高气傲,有把好嗓子,生得比旁的丫头俊俏清丽几分,故而时常忸怩作态,俨然一副主子做派。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尤其,在一位颇不着调的爷的院子里,据悉,眼看着这些日子爷越来越不着调,非要将外头那娼门里头的女子带回府,太太实在没法子,便打算在院子里头提一位给爷抬作通房,这个小道消息一出,半个院子里的人心思雀跃,其中以二等丫鬟鸳鸯和梅见二人希望最大,故而这段日子里二人日日作法,斗得厉害。
鸳鸯乃家生奴才,比之梅见多了几分体面,可梅见却更得主子的青睐,二人谁输谁赢,还压根是个未知数了。
这会儿,远远的只见梅见抬手整理了眉间碎,一扭一扭的朝着正房去了,身后一个名叫绿莺的小丫头手里抱着个琵琶,匆匆跟了进去,而庭院里对面,另外一处游廊下,鸳鸯见梅见进去了,双眼一蹬道“又让那小蹄子抢先了一步”,话一落,理了理衣裳,将胸,脯子一挺后,也迅跟了进去。
这一幕幕,在凌霄里头屡见不鲜。
欢儿见了,瘪了瘪嘴,道:“哼,她们也太不将问玉姐姐放在眼里了。”
问玉是老太太指派来的大丫头,最得体面,管束着整个凌霄,得人敬重,可那梅见却丝毫不将她瞧在眼里,也不知是不是有样学样,连那胭脂近来都傲慢了许多。
欢儿为问玉气恼。
问玉却淡淡的瞥了她欢儿一眼,道:“休得胡说。”
说着,问玉朝着庭院里那道摇摇晃晃的小儿身上看了一眼,又叮嘱一声道:“主子的事儿,不许妄议,也不许多管闲事。”
说着,问玉将欢儿手中的托盘接了过来,看了看日头道:“到时辰了,去厨房通知传午膳罢!”
欢儿得了话便立马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厨房派人来送餐食,来的是王妈妈两口子和厨房的王平,小六二人,往日里送膳来两人即可,可今儿个二爷院子里叫了锅子,中午吃的烫肉,便派了王平小六二人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