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琪仍是笑,只眼神微冷:“阿弟这是感觉丢人了。要我说,年轻人平常出去社交也不是不可以,多认识些漂亮又有才华的密斯,从中正经交往个女朋友,我和君守难道会说什么?可阿弟总不能老是跟那种女人待在一起,说出去不仅丢自己的面子,我们家脸上也无光。”
傅君守轻皱眉头,许安琪这话虽是对着傅九思说的,但听在他耳里,总觉得阴阳怪气、别有所指。
他看了一眼宋廉,对方仍自顾打牌,仿佛刚才开尊口只是一时兴起。
“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去年跟杜春秋的一个小花旦死了,九思这孩子性子急,从前跟那人在饭局上有过几面之缘,当时就呛了杜春秋几句。杜春秋本人倒没说什么,就是手下有几个人不老实,让九思给教训了。”
“噢,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6免成从背后伸手指牌,被傅九思挡开了。
他倒也不生气,转头顺手把烟灭在了水晶烟灰缸里:“少年郎爱风流,这才子佳人的故事我可最爱听了。”
傅君守便道:“难得你感兴,那我也不讲究什么家丑不外扬了——你可曾听说过双雀楼的小玉莲?”
“双雀楼我知道,里边儿有个花旦唱小上坟唱得极好,叫——叫什么来着?”
“墨玉兰。”
“没错,是叫这个。”
“那是小玉莲的师父。小玉莲还没等出师便叫杜春秋给看上了,这要放在一般人那儿杜四爷要人谁敢不放?可谁叫他偏生遇上了墨玉兰——要说这人的倔脾气跟他师父还真是如出一辙——总而言之,当时那事情一时半会儿没谈拢。”
许安琪慢腾腾地剥开巧克力外面的金箔纸:“你们男人就是眼皮子浅,人家欲迎还拒、假意推脱,你倒当是自个儿真心不够,不多时只要得了人便心满意足,也不知花出去了多少冤枉钱,真真儿是个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
“事儿就出在这当口,杜四爷要人,双雀楼不放,小玉莲揣着斗大一桩心事上台,踩跷不稳,直接从那上头摔了下来。”
6免成好奇:“戏台子能有多高,难道就摔死人了?”
许安亚的声音从牌桌后方传来:“6司令没明白,那小□□肚子里揣着货呀!”
“哎呀,这真是……”6免成啧啧作声,也觉惋惜。
“原本也是好人家的闺女,结果入了这下九流的门道不说,还把命给搭上了,”这方胡了牌,傅九思起身要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靠在窗台旁吹风,“杜春秋不仅不肯认下她肚里的孩子,就连一副棺材板也舍不得置,可见当真是个没有心的。”
“哦?”6免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到了窗台旁,“你怎的知道她是好人家的闺女?”
他只是随口一问,不成想傅九思淡淡道:“6司令是风流惯了的,想必不信这些说辞。”
6免成笑道:“我信——怎的不信?你倒是说说看。”
傅九思于是道:“扶风原有个姓李的村子,民国十年陕北一带遭了饥荒,许多人都逃难到了南边。”
“想必那小玉莲就来自这处?”
“她本家姓李,原名李青莲。”
听到这儿,原本怡然自得的6免成忽然神色一凛:“你说她叫什么?!”
第五章相见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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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这些人就爱起个名叫莲啊、菊啊、君啊的,好像用了这些字眼就多清白了似的。”说话间许安亚也离了牌桌,从随身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细卷烟。
只这一句话的功夫,6免成已恢复如常:“……‘了见水中月,青莲出尘埃’。那名字意头甚好,许二少倒也不必讥讽人嘛!”
傅家的生活作息很西派,一般晚上八点才开席,末了要么跳舞要么打牌,一直要热闹到翌日鸡鸣才算结束。
6免成打了一局麻将、两局桥牌,后来便跟傅君守有一杆没一杆玩起了斯诺克,期间许安琪又打电话叫来一些人,众人聚在傅宅开了个小小的舞会。
傅无忧一晚上没露面,离开的时候6免成听见洋楼上传来钢琴声,引路的下人道那是二小姐在练琴,他抬头看了一眼泛着鱼肚白的天,心道这人果真是傅家的。
之后的半个月依旧是喝茶听戏、打牌遛狗,从法租界的大蜗牛吃到石门路的蟹壳黄,周末把6若拙叫回来一起吃顿饭,如此日子倒也过得优哉游哉。
从傅宅回来后,他择日召了徐正沅上门,问他还记不记得虹桥巷战时曾帮他们小队躲避追查的那名女子。
“记得,叫李青莲,”徐正沅本以为6免成叫他来有什么要紧事,一路过来背上渗了一层汗,他挠挠头,“不过后来差人去打听,却又都说没这个人,找不着。”
6司令递给他一支烟,徐正沅忙双手接过,掏火帮忙点燃,等6司令抽上了,才给自己点上。
“人找着了。郎苏勒知道葬在哪儿,我已经让他给迁了坟立了碑,你去替我上柱香。”
徐正沅应下了差事,6免成知道他办事牢靠,因此也没多嘱咐,留人吃过一顿饭便打了。
临出门,徐正沅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司令,您这生辰快要到了,今年可是大寿,弟兄们都差我来问您有什么安排。”
提起这个,6免成胃部顿生一阵绞痛:“名单都交给郎苏勒去打点了,还能有什么安排,左不过是吃喝玩乐……我操,老子不喝到站着进躺着出,你们这帮狗日的能放过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