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白下午一家人去了县城,她是知道的。
知道了之后,她更是酸的不是个滋味儿。
这偌大一个万家,就她陈晓白一个人有工作,其他两房的媳妇,可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那下地干活!
早年间,她也不是没想过和陈晓白处好关系,能让她在厂里给自己也找一个工作,毕竟据说陈晓白的爹娘在京城,也是有点权力的人物。
可偏生那个陈晓白装傻,她对着陈晓白好了几年,愣是一点好处没捞到。
只有偶尔陈晓白买来了多的东西,能从指头缝里头漏出来一点给她!
“送啥?”王秀英冷笑一声,她陈晓白害她没工作,送她啥都是应该的。
再说了,老大至今没回过家,等到顶上的老太太死了,那她就是万家的大家长,说一不二的长房。
到那时候,陈晓白要干啥,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这不,下午才刚耀武扬威完了,不还是要上赶着再巴结她?
想到这里,王秀英浑身都舒畅了起来,连带着看万幸的神色也没先前那么的仇视了。
万幸可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面的弯弯绕绕——否则绝对笑的更灿烂,顺带再说上一句‘痴人说梦’。
她把油纸包收回到手里,眨巴着眼睛说,“我娘让我给你送点红糖来,下午我娘带着我去县城了,特意给我买着吃的。”
她说道,看了看手心,“买的多了点,吃不完该让虫子糟蹋了,我娘就让我给你送过来点。”
说到这里,万幸两根手指捻着红绳,往外递了递。
王秀英脸上的喜色顿时一僵。
陈晓白这话说的倒没假话,红糖放在那不吃,虽然放不坏,可这虫子和老鼠防不住,万一让那东西吃了,的确是糟蹋了。
这也是他们经常送东西的时候,最会说的一句话。
可这么句话让宝丫说出来,咋就这么膈应人呢?
王秀英脸色喜色渐渐收起,盯着万幸和从前脏兮兮的那小妮子完全不一样的脸,忽然说道,“你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有奶便是娘,她陈晓白给了你点好的,你扭脸就能认她当娘了?那改天外人给你点好的,你是不是马上就跟着跑了?!”
这话她说的声音大了点,大到整个万家院子都能听见。
万幸面无表情的看着王秀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三房的方向。
灯火还亮着,她娘没睡,肯定是能听到这话的。
万幸冷着脸拍拍手,也不跟她王秀英客气,把手里的糖包往地上一扔,淡淡的说,“王秀英,别给脸不要脸。”
她用面对面才听见的声音说了这么句话之后,才提高音色,用一种人畜无害的童声道,“我娘给我的是真心,不是奶,也不是外人给的什么点好东西。二伯娘,你这话是啥意思啊?我听村头的老学问爷爷说,做人就是要用真心换真心的,老学问也说我娘好,我也觉得我娘好。”
王秀英被万幸这几乎像是变脸的戏法弄呆了。
万幸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又是一笑。
她抬起脚把地上的糖包往前踢了踢,背着手说,“喏,这给你的,空手回娘家可不好受吧,二伯娘,你还不接着?”
王秀英愣愣的看向了地上的糖包。
万幸哼笑一声,背着手,蹦蹦跶跶的往院子里面走,目的地正是三房的方向。
此时忽然一阵大风吹起,王秀英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回想起刚才万幸盯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此刻像是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是垂死挣扎,却撼动不了对方一根毫毛。
万幸蹦跶了几步,突然停下。
随后,她又‘哒哒哒’的拐回来,歪着头,看着王秀英说,“二伯娘。”
万幸甜甜腻腻的喊了一声,之后弯着双眼,看着后面出来的万忠军,神情不变,说道,“奶跟我说,有时候我娘的话我也不一定全部要听,我长大了,得知道啥好啥坏。你知道这话是啥意思吗?”
王秀英没反应。
万忠军吸了口烟,看见了地上的红糖包,给捡了起来,拍干净了上面的土,全然没当一回事,笑着看向万幸,说道,“行了宝丫,赶紧睡觉。”
“哦。”万幸遗憾的耸耸肩,看着万忠军下意识让她进房的模样,笑了笑,指向了后方不远处的三房,“二伯父,我现在不跟你们一家,我跟我爹娘是一家。”
说完,万幸这次再也不停留,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屋。
万忠军捧着红糖,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他和王秀英中间的距离。
最终,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回头的瞬间,却看到了因为少了个壁橱,而显得空荡荡的二房,突然一阵的挫败涌上,最终,埋着头说道,“睡觉!”
王秀英把红糖包装了起来,最终,思虑再三,还是塞到了篮子里头。
万幸说的有一点倒是没错,她确实是没东西能拿回娘家去了。
从前到了年关的时候,王秀英总会拿着结算的肉票和粮票去镇上割回来点肉,再让他们拿点馍馍回家探亲。
可今年,别说是肉了,就连杂粮窝窝头都没有,要是真的空着手回娘家,再加上这阵子石桥村的传闻,王秀英都怕她娘家不认她!
可想到这里,她不由又觉得有些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