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猫沿着石道无声前进,每经过一个缺口,都会往缺口里钻进一只。拐过几处黑暗的拐角,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
秦戈回头看着身后的几处缺口。那里原本也是零号仓的监室,两个管理员理应守在更靠近的出口的地方。但是鹿泉事件之后,零号仓的监室遭到破坏,不少囚犯死去,管理员应该压缩了自己的管理空间,把犯人集中在零号仓的底部。
一只沙猫小心地踏入了亮光的范围。在它前爪进入光圈的瞬间,亮光后部忽然涌动起来,像是有无数波浪,细细翻滚。
“……什么人?”一把嘶哑的声音从亮光里响起,随后从更深处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秦戈认出他是管理员大象。
“大象,我是秦夜时。”秦夜时走了出来,“我们应该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大象的目光飞快在他脸上停留一瞬,闪缩了回去:“我知道你。你是秦双双的弟弟。”
秦夜时欣然点头。大象和老鼠进入零号仓的时候,秦双双还是危机办的主任,他们肯定是记得的。秦夜时走近了大象,他的狼獾跟在他身后,像人一样双脚直立,站了起来。
大象身后传出古怪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小动物正在奔走。白色雾气一股接一股地腾起,潜入他的身体里。
秦戈看着地下的沙猫,忽然明白了。管理员大象的精神体是老鼠,但数量众多的沙猫在这里,老鼠没办法正常地出现。
周围霎时间陷入了古怪的寂静,只有老鼠的吱吱叫声,和沙猫偶尔出的一两句“喵”。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秦夜时看着大象说,“我是奉命而来的。”
“……零号仓,要关闭了?”大象忽然问。
“这要取决于我们这一次会在这里调查到什么。”秦夜时坦白说,“来的自然不止我们这么点儿人,地上还有。整个西部办事处也在配合我们。大象,别犯傻。”
大象的肩膀卸了力气似的一垮。
“……你们早该来的。”男人声音里带着自嘲,也带着解脱之后的快意,“我都快要以为,零号仓已经被特管委放弃了。”
他转身走入了深处。狼獾紧跟着他,秦夜时走在狼獾之后,众人随着大象走入一处灯火通明的宽大房间里。
秦戈也认得这个房间,这里安设着各类仪器,是两个管理员定时定期给囚犯们注射镇定剂和管理囚犯的地方。
秦夜时左右看了看:“老鼠呢?”
“死了。”大象说,“一年前已经死了。”
。
大象很清楚,秦夜时等人的到来必定和多年前的鹿泉事件相关。只是他没料到,当年本来可以继续深入调查的事件最后却搁置了十年之久。
鹿泉事件和x有关——大象习惯把他称为周游——也和老鼠有关。
那个瘦削的、长得像老鼠一样的管理员,在谢谅和姜永把周游带到零号仓的时候已经认出了周游。
他和周游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在自己的家里,在便宜的小旅馆里,他给周游一些钱,周游会巡弋他的“海域”,然后掀起远胜一切快感的愉悦风暴。
他认得周游,但他不敢相信。这个年轻英俊的向导,到底做了什么而被押送到零号仓?
老鼠在零号仓里当了很久的管理员,每年年底和大象轮着回到危机办总部汇报工作。在一次汇报工作的间隙里,他结识了周游。
有人告诉他,有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向导,拥有古怪的能力,能让人“爽”。
罹患余光恐惧症多年,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老鼠没有跟任何人有过密切的交往。他起先以为对方是暗示那位向导在出卖身体,但对方反复强调“只有哨兵和向导才能理解我的意思”。出于好奇,老鼠问到了那个向导常常出没的地点,并顺利见到了那位少年人。
“我不出卖身体。”十来岁年纪的向导笑着说,“但我有别的办法能让你高兴。”
一试之后,老鼠的兴致一不可收拾。他很迷恋周游给他的刺激,但汇报工作的时间太短了,期限一到,他不得不回到零号仓。启程的前一夜,他又约见了周游。那时候的小向导还未拥有姓名,他只说自己姓周,父母双亡,从南方一直流浪到这里,因为听母亲说这里有一个王都区,无论什么样的特殊人类都能在王都区里找到栖身之处。
那天下着小雪,是城市在冬天里的第一场雪。老鼠把他送到了王都区,看着他走入昏暗的道路之中。雪被灯光照透,羽毛一样轻,星子一样亮,从黑天里飘飘洒洒往下落。那一年的冬天很长很冷,老鼠会在无事的间隙里,偶尔想起这个年轻英俊的少年。这么冷的冬天,他要怎么过呢?有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栖身之处?
“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老鼠说,“在王都区里,他应该能生存下去。那么年轻,他还有很长的路可走,学点儿东西啊,结识的朋友啊,起个名字啊。对吧?”
对大象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老鼠才刚把周游扔进Boo64号监室。
周游一直在抖,歇斯底里地尖叫,因为强烈的头疼,满脸都是泪。
大象看出自己的兄弟对这个小囚犯不一般,追问之下老鼠才说出自己和周游曾经相识。
谢谅和姜永没有告诉两人周游做了什么,档案语焉不详。“杀人”,这是押送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