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调剂科墙上的小窗里透进了雾蒙蒙的晨光。谢子京的头和脸都被晨光与室内灯光照亮了,高挺的鼻梁在唇上落下阴影,完全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一个英俊男人。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把纸杯攥瘪,吸管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为什么嫌弃我?”谢子京走进室内,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是我听错了吗?”
他皱起眉头,方才还带着几丝忖度的眼神顿变可怜巴巴,直直看向秦戈。
秦戈否认:“不是嫌弃你。”
“那你们在聊什么?”谢子京问,“偷偷摸摸,不让我听。”
唐错:“聊你的住宿问题。”
白小园:“秦戈邀请你到他家去住。”
秦戈:“……暂住!”
他急忙更正,转头看谢子京时,现谢子京先是呆滞,随后那张呆脸上慢慢显出了笑容。
“暂住。”秦戈再次重复。
谢子京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倨傲的字:“可以。”
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人心里的快乐完全藏不住了。
白小园在旁边打开电脑:“开会了开会了,跟你们报告我昨晚上查出来的事情。”
。
昨天回到危机办之后,白小园原本打算加班一会儿,把让蔡明月协助调查的申请弄好。但很快她就现,他们没有资格向蔡明月出调查申请。
原因之一,是精神调剂科尚未成立,不能以科室名义任何文件。
原因之二,是目前为止,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蔡明月需要被调查。
“第一个问题好解决,等高主任回来应该就可以。”白小园把电脑转了个向,让他们看清楚屏幕,“关键是第二个问题。”
屏幕上是一份文件:《关于特殊人类犯罪适用法律和政策有关问题的意见》。
唐错和秦戈都在档案室里呆过,很快想起,这是几年前下的文件,内文极长,足有八十多页,而恰好两人都不负责整理文件,只对题目有印象,内容却完全不清楚。
“跟我们现在的案子有关?”谢子京问。
“关系密切。”白小园跳转到了第55页,“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任何机构与个人不得对特殊人类启动调查程序。而凡是与特殊人类相关的调查程序,必须由危机办和特管委两个部门核准同意才能启动。”
谢子京直起腰:“两个部门的同意?这么麻烦?这是在变相包庇犯罪的特殊人类吗?”
“我昨晚研究这个文件研究了一个通宵。”白小园说,“它其实是保护我们的。”
。
特殊人类的“特殊”二字,是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
在特殊人类正式进入人们视野的那段岁月里,凡是出现任何古怪事情,总要怀疑到他们头顶上去。
村中生了瘟疫,那一定是半丧尸化人类做的坏事。
暴风雨导致山体崩塌,那一定是地底人挖松了地面。
有台风海啸导致农田被淹,那一定是海童触怒了海神。
雪暴封山,人畜冻死,必须要杀几个雪人来祭祀山川,否则风雪不能停息。
城内疯狗咬伤咬死了人,肯定是狼人作祟,毕竟狼和狗看起来不都差不多吗?
“特殊”成了原罪。
与生俱来的血脉和咬牙忍受的痛苦,成为被审判的根源。
而让这一切得到改变的原因是哨兵向导。他们外表上与普通人类毫无区别,进入权力层之后,“特殊人类”终于成为被正式看待的部分,而不是仅仅被当作被研究的课题。
人们开始渐渐明白一件事:“他们”和“我们”,都是同一种生物。
关键词不是“特殊”,而是“人类”。
“《特殊人类权益保护法》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颁布的,这份文件是对保护法里刑罪相关内容的一个补充。我也是翻看资料才知道,原来只要是特殊人类,就真的有可能莫名其妙地被泼污水。”白小园说,“虽然现在大家的生活状态都有很大改善,但是歧视还是存在的,不过变得更加隐蔽了,比如彭湖当时在普通医院里生的事情。总而言之,为了避免误伤,这个规定很严格。蔡明月是一个向导,如果我们想调查她,必须要取得危机办和特管委的许可。”
唐错坐在一旁,慢吞吞说:“跟特管委打交道啊……”
特管委,全称为特殊人类管理委员会,是特殊人类的最高权力机关。它管理着危机办,当初秦双双调离、高天月空降,全是特管委的安排。
“另外我还查到,蔡明月的儿子蔡易现在是特管委的副秘书长。”白小园补充。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秦戈先开了口:“你说的第二个问题是指蔡易,还是指没有确切证据?”
见白小园没有回答,秦戈正色道:“无论蔡明月的儿子是什么职位,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
这句话就像定心丸,白小园松了一口气。
“问题是证据。”她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彭湖所说的场景也没办法查证。”
彭湖给出的证词虽然让他们现了蔡明月的存在,但是蔡明月个人却没有跟任何可疑事件牵扯过。他们没有调查蔡明月的理由。
白小园拿出了彭湖当日的自述报告。
“唯一可以用的就是彭湖这一份报告。”白小园看着秦戈,“彭湖自称‘海域’有问题,但他不是精神调剂师,这种判断没什么效力。如果秦戈能够开出确定彭湖‘海域’异常的诊断书,我们就能以这个不正常作为理由,申请对彭湖展开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