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星球的一切信息都是从宋君行那里获得的,西塞罗没有告诉过他任何事情——林尼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出错了。米拉克的照片和足迹都是西塞罗告诉他的,只是当时当做了“外星生物的故事”来讲。西塞罗在不知不觉间,跟他说了很多和天狼行星带相关的事情,就像是西塞罗本人曾经抵达过这些地方一样。
他有些头疼。
已经离开的哥哥似乎怀着无数秘密,他没办法窥见任何端倪,但秘密本身又不断伸出触须,牵扯他的脚步。
唐墨递给他一个圆柱形的紫色果子:“这种好甜。”
林尼道谢后接过,心不在焉地吃着。
“这味道有点儿像葡萄……也像梨。”唐墨露出了有些惆怅的神情,“我们镇上种了很多葡萄,都是很贵很好吃的品种。”
林尼很诧异:他们都认为唐墨是个古怪且很难理解的人,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她提到对家乡的思念。
“你想家吗?”
“你想家吗?”唐墨直接反问他。
林尼对唐墨的答案兴不大,随口应道:“我不想。”
唐墨吃完了手里的果子,拿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擦干净手指,突然问:“你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吗?”
“母亲不在了,父亲就是他们常常提起的李斯赖特将军。”
唐墨点点头:“我知道。我也常常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将军的名字……他是不是很老了?”
林尼冷笑了一声:“不老,他才五十多岁,至少还能再干十年,把整个马赛舰队都变成他的东西。”
“可是……在我们徘徊在银河核球里的时候,马赛不是已经过了三十年吗?”唐墨忍不住说,“李斯赖特将军现在应该有八十多岁了。”
林尼愣住了。
他晃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恼恨父亲左右了自己的人生,也恼恨他为了保全李斯赖特家族的名声而决定放弃西塞罗。离开马赛就等于离开了李斯赖特将军的势力范围——对林尼来说这是一件太值得欢庆的事情。
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父亲也在马赛上,和所有人一样度过了漫长的三十年。
他们这些失去的三十年,和马赛人慢慢度过的三十年,突然间就跃到了他面前,成为了一个切实存在的问题。
李斯赖特将军的寿命,已经过人类寿命的平均值了。
林尼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会用别的手段来延续生命,就像等待哥白尼号舰长西尔维娅归来的班森教授一样。
班森是白令的老师,也是西塞罗的老师,包括林尼在内,几乎所有学院的学生都知道他的名字:他那样老了,人工手段只能延续生命,却无法让他永远保有健康的身体。他们常常见到他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等待电梯,由于颈椎硬直,他没办法低头和抬头,只能用枯瘦的手指摸索着按键板,根据盲文来识别数字。
“你们家只有你和哥哥两个孩子吗?”唐墨又问。
林尼点点头。
唐墨咀嚼着一个形状更加古怪的果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尼。林尼现在瞧上去有些伤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提醒他,李斯赖特将军失去了妻子和大儿子,现在连小儿子也远远离开了。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用衣角擦干净水果,吃得很满足。
在她看来,这一整个救生舰上最冷漠的人可能就是自己。皮耶尔为了把他们顺利带到黑海所以选择了上舰,林尼又是个嘴硬心软,出奇善良的人。无论他们说想吃什么,江彻都会尽量满足,在维吉尔和格瑞亚F上搜集食材的时候,他还会不断提醒,不要拿太小的、刚长出来的东西。奥维德是个古古怪怪的同性恋,唐墨怀疑他是为了江彻才会决定去黑海的,他那被压制住的狂热,就像人在第一次恋爱时犯下的所有蠢。
我呢?唐墨想,我是什么人?
林尼把几个硬币大小的果子扔给她,唐墨利索接住了。
“想什么呢?”林尼说,“一个小孩子,不要整日东想西想。”
江彻和奥维德摘果子的时候,在树干上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似乎是某种柔软的无脊椎动物,但形状却像是一层极厚的透明胶水,紧紧贴附在树干上。江彻戳了几下,现这个透明的玩意儿十分柔软光滑,他们没有找到它的头部或者四肢。
奥维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它撕扯了下来,扔进布袋里。软绵绵的无色动物慢慢蜷缩成一团,裹住了一个果子。
“做来吃吃。”奥维德说,“靠你了。”
江彻:“……我也不是什么都会做的好吧!这是什么东西!”
在接到皮耶尔的警示之后,四人匆忙收拾,以最快的度回到了救生舰上。
他们一天跑了两趟,累得连手都伸不直了。江彻现双脊鱼的鱼肉还剩了一些,于是继续把油烧热,鱼肉蘸了面包糠再扔进去,给他们炸了几块鱼饼。
双脊鱼是一种鱼身上有两条脊椎的怪鱼。说是两条脊椎,实际上是脊椎裂开后形成了一条长形裂缝,但鱼的活动丝毫不受影响,且因为灵活性增大,鱼肉得到充分活动锻炼,非常鲜美可口。
蘸了面包糠再炸,鱼肉的肉汁被完全裹在里面,吸饱了油脂和肉的香味,间杂着细细的黑椒粉和海盐,不至于太鲜也不至于太淡,味道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