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曾经以为学习一门语言非常困难,但很快他就现,并不是这样的。
每一个具有基础国际音标知识的人,都能够极快地熟悉和运用全的语种。
语言和语言之间,只要找到一个相通的点,立刻就能够沿着这个点往下继续——意义是难以理解的,但是工具却极容易掌握。
但现在的马赛上,据江彻的了解,能完全掌握地球某一个语种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
那些古老的语言,古老的文字和字母,对于考古和研究社会学或语言学的人来说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但对于普通人,毫无用处。
江彻能常常在路上看到汉字书写的数字,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好”了。
他在黑暗之中反复触摸着这两个字,从第一开始,到最后一结束。
刻字的人多大年纪?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和自己拥有同一个祖国吗?还是一个喜爱中文的外国人?在什么情况下刻下了这些字?……这个人还活着吗?
答案显而易见。
林尼说这些舰艇都不是近两百年的,而这艘又是最为陈旧的,它的年龄一定更老。
老得都腐朽了,长出了蘑菇,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在废墟之中生长。
“江?”
奥维德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拎着一盏灯,照亮了江彻的侧脸。
“你怎么了?”他探头过来问,随即现江彻在流泪,“受伤了吗?”
“奥维德,你看,这是我家乡的字。”江彻抓住他手里的灯,烫的外壳烫热了他的手掌,“这是地球的字。这叫汉字。我很久很久没见过了,看到了吗?”
“看到了。”奥维德也钻进了壳子里,由于没有留意脚下的蘑菇,踩出了啪的一声响。
他端详半天,笑着说:“好奇怪的字形,但看上去很好写。”
“要写得漂亮很难。”江彻指给他看,“这是第一,这是第二……”
奥维德扭头看着江彻。
虽然江彻哭了,但他感觉得到,江彻不是悲伤,而是高兴。
“这是谁留下来的?”
“船员吧。我也不知道。”江彻擦了眼泪,心想自己怎么常常在哭,真奇怪,“只有这两个字。”
奥维德对江彻这个人,和他从未详细说过的故乡都充满了兴。
他问:“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只有两个字,你好。”江彻说,“虽然看上去是四个部分,但其实左边和右边的两部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字。这是打招呼的意思,你好。”
他出奇的耐心,就像在教导一个从未见过汉字的孩子识字。
奥维德听得也很认真,他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江彻原来还能一口气讲这么多的话,真不容易。
林尼找到了一大堆武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你们在搞什么?”林尼大喊,“天快亮了,走了!”
江彻要把这部分喜悦跟所有人分享,走到林尼身边之后他又开始跟林尼说自己现的那两个字。
林尼听着听着,神情开始变化。他背着一堆枪跑到壳子那边看了又看,再跑回来的时候脸上红,眼里尽是惊喜的神情。
“江彻,这是个大现啊。”他一把伸出手去抓江彻的肩膀,背上的枪哗啦作响,打在他后脑勺上,很疼,“地球还有人!”
江彻:“地球当然还有人,这不是科学署已经现了的吗?”
“不仅是有人!”林尼说得太急,把舌头咬破了,脑袋疼,嘴巴也疼。
这些舰艇都是两百年之前的,但却全都不是“大撤退”时舰队所用的款式。而江彻现了文字的那个壳子,经过林尼检查,现它的制作工艺和马赛上的所有舰艇都不一样。
而这个壳子里现了汉字——也就是说,在大撤退之后,在他们启程之前,曾经有不属于马赛的、懂得汉字的人,驾驶舰艇经过了格瑞亚F。
“……是地球人!”奥维德反应过来了,“是地球人!我的天!他们抵达了格瑞亚F!”
“但是坠毁了。”林尼冷静地说,“马赛也从来没有过现远道而来的地球人之类的报道。天狼行星带非常危险,除了这些数量密集的星体之外,还有不时出没的外星生物。我想他们就是在格瑞亚F上坠毁的。”
舰艇坠毁之后,被数个不同巢穴的格瑞亚工蜂瓜分了,并且拖回了各自聚居的峡谷。
完成探索任务的林尼催促江彻离开,江彻一步三回头,直到离开了这个缺口。
从故乡来的人,跨越了遥远距离的家人,在坠毁的前一刻,于舰艇上刻下了这两个字。
不是“再见”,不是“永别”,而是——“你好”。
你好,素未谋面的、无幸相见的,我的家人。
“你好。”江彻低声说。
米开朗基罗二号从地平线上冒出头的时候,林尼等人终于回来了。
他们跑得气喘吁吁,每个人都拎着满满一个大布袋,肩上、背上和腰上别满了武器和弹药,奥维德还找到了几个小巧的随身通讯器。
“这样咱们以后找食物的时候,不至于跟皮耶尔断开联系。”奥维德扛着的东西最重,全都是虾和满是水分的水草。
唐墨把水草放进一个大盆子里浸着:“别的星球上没有工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