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母那里得知自己居然被安排了这么个事情,庞景气得都笑了出来。他一是没想到自己已经独立出家族这么久了,父母居然还试图钳制和控制自己,另一方面他也察觉,即使已经向他们出柜,但父母亲对自己的取向并不认同,甚至采取的是“我觉得你不是你肯定就不是”的无逻辑方式,试图扭转他已经走歪了的人生轨迹。
庞景怎么可能这样简单地服从。可他同样也从这次与薛家的密切往来中,敏锐地察觉到的商业合作机会,所以并没有回绝得太死。他一边向丛飞白隐瞒着家里施加的压力,一边斡旋于薛家和自己父母之间,巧妙地寻找着远高于儿女婚姻幸福的那一个共赢点。就在电商平台项目初具雏形、薛氏也表现出极大兴的时候,父母亲给他甩了一张“王氏婚姻咨询公司”的名片,并告诉他:我们已经给你找了一个可靠的分手师,帮你妥妥当当地解决和那个谁谁的关系,快给我好好地交往、结婚、生孩子吧忤逆子。
这段时间将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电商平台项目上的庞景被父母的这一招杀了个措手不及。拿着王钊君的名片,他细细地想了一夜,终于琢磨出一个暗度陈仓的方法来。
展骏把热得烫的手机换了边耳朵,倦倦地说:“我懂了,你一开始想的就是和薛家那边断了这个联姻的可能,但是保留商业合作的机会,对吧。”
庞景大方承认:“是的。我是生意人,这是对两方都有利的办法。”
“两方?”展骏觉得好笑了,“丛哥不在你考虑范围内,那个喜欢你的女孩子也不在你考虑范围内是吧?”
庞景没回答。展骏捏着手机顿了一会儿,把自己烦躁的心绪收了收,继续道:“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你跟我说什么‘让他和我分手’,都是骗人的了?你既然要依靠我的帮助来暗度陈仓,为什么还要骗我?庞总,很不够意思啊。”
“不是骗你,是我当时没能信任你。”庞景平静回答,“你兼职的那个公司是我父母找到的,我怎么知道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展骏一拍大腿,心道原来如此。他还以为庞景是心胸宽广,眼看自己集团里的员工,而且还是极其关键的电商项目组的员工出去兼这种莫名其妙的职都能一笑而过绝不追究,原来都是因为庞景知道他是丛飞白的下属,觉得与其要个不清楚两人状况的,还不如留着个跟丛飞白关系似乎还不错的——至少自己背叛他这个计划的可能性,比全然陌生的分手师是要低一些。
他是个做决定之前会考虑到许多利益问题的生意人,展骏终于体会到了。
自己在第一次见面的最后问过庞景,他这样踢开丛飞白有没有想过丛飞白会难过,这句突兀而且不符合自己第三方身份的问话,却无意中又给展骏自己的信誉加了不少分。想到自己在庞景心里的分数起起伏伏,又联想到自己正职和兼职的差异,展骏有点想甩手不干了。真特么累。
庞景半天没听到他回话,拾起之前的话头问:“可以想个办法让这次的联姻破产,但是不伤彼此和气吗?还有,最好能让小白不生我气……”
“这个我可做不到。”展骏关了炉子的火,嗅嗅浓郁的肉羹香气,“丛哥不是因为我而生你气的,我能做什么啊?”
“……好,那第一个问题,能解决吗?”
展骏没声响了。他正在艰难地博弈和选择。
一边是一百万,是自己遁走此处的必备资金,是王豆豆的教育基金,是做十年分手师都不一定遇得上的好报酬;一边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目标对象变更,而且这次还牵扯到薛景烨,想想都心塞。
最后让展骏下了决心的是庞景在另一端低声恳求的一句话。
他说展骏,你帮帮我和小白吧。
展骏心道我不帮你,我要帮的是丛哥。
“好,我尽力。”他说。
庞景很快把他对那女孩的印象整理出几百字,到展骏的手机上。展骏边吃饭边看,看完了都没想出个头绪来。
无他,除了迷恋上庞景这一点,那姑娘简直太完美了。展骏看到的都是庞景的印象,而庞景观察力非常强,他回忆出来的关于那女孩的细节,每一个都表明薛景烨的表妹是个真正的淑女。至少在目前看来,是的。
展骏失眠多日的头又疼了。
没有明面上的弱点,怎么攻破?还得是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巧妙攻破,这太难了。展骏一向习惯近身搏斗,和目标人物面对面交流,运筹帷幄这种事情,不适合他这个执行力比较强的小兵。
想一会又看会儿美剧,再想一会又上汤不热刷刷偶像的gIF,展骏就这样严肃一阵傻笑一阵,白白过了一夜。等到快要睡觉的时候,他才想起安眠药早被自己吃完,的还没买到。他托王钊君公司里几位正牌婚姻咨询师给他开安眠药的处方,但现在国家有了规定,咨询师不能再开药,他又辗转了好几个人,总算顺利买到了药。没买到药的那几天,展骏活得生不如死,每天在办公室里走路都像游魂,整个人都快羽化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对药物形成依赖,虽然理智告诫他“stop”,但心里某处角落有个尖细凄苦的小声音老在喊:“我就这样怎么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负责,再说又没人心疼……”
他甩甩头,把那又苏又俗的词甩开,拿了钱包手机钥匙,下楼往药店走去。他知道药店是买不到安眠药的了,但至少还有一些助眠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