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
展骏有些心惊。房泽固执起来也是挺可怕的。他猜季满的那颗耳钉应该是两人之间的某种见证,之前季满的头一直盖着,他从未注意到那颗耳钉,现在听起来应该是一直戴着的。
“硬扯掉会疼。”季满始终柔和地和房泽对答,没有气恼也不着急,仿佛对着自己耍赖又任性的情人,有一点宠溺的意味。
房泽愣了愣。他伸出的手掌横在两人之间,手掌上空荡荡的,而季满说出“会疼”的时候他差点就不忍心了。
他回头看了看展骏。展骏靠在窗边似是关注着他这里的进展,又好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红蜻蜓上。房泽看着自己找来的分手师,决绝的力气又一分分充满了身体。
不靠别人,他要自己解决。
手又往前递了一分,他一字字说:“你疼不疼,和我无关。还给我。”
展骏从两人简单而短促的对话中敏感地察觉到房泽和以往的不同。季满有些诧异,凝视着房泽好久一会,才慢慢用拇指和食指抠下了那颗耳钉。正如他所说,耳钉已经在耳洞里呆了太长时间,季满取下的方式又毫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粗暴的自暴自弃:于是果然出血了。
血丝从耳洞溢出来,并不多,只是耳垂上多了几道鲜艳的红痕,很快就会干涸。
房泽显然受到了惊吓,在季满将耳钉放入他手心的时候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季满强硬地攥住了他的手,把带血的耳钉紧紧压在他手心里,再把他伸展开的手指握成拳。他双手紧握着房泽颤抖的手,没再说一句话,凝望房泽的眼神里充满了展骏心惊肉跳的复杂情感。
展骏差一点就觉得,如果此时此刻房泽突然心软说“我原谅你”,他也绝对不会惊讶。
但房泽始终没有。他急促地喘气,坚决地抽离了自己的手,低下头没再看季满一眼,走出了房间。展骏忙跟在他身后离开,临了还跟季满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但季满根本没注意他,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房泽经过福熙山庄那个静谧的内湖时,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扬手把耳钉扔进了湖中。
受惊的天鹅扑腾了一会又安静下来。展骏匆匆而过,他好像看到一缕细微的血丝从湖水里晃荡到了湖面,但又不能确定。
房泽把兰博基尼启动的时候,山庄的宅子那头传来了兴奋的欢呼声。展骏低头看了看刚刚进来的时候在山庄门口拿到的流程安排,此时季满和他的未婚妻应该牵着手走到众人面前了。
他瞥了房泽一眼,房泽十分平静,只是车子在离开山庄之后,在山路上越开越快。展骏胆战心惊,好在房泽在接近山脚的时候把度减慢,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失恋的人好可怕嘤嘤嘤。展骏恨不得立刻掏手机跟温珈言微信求抚慰。
车里安静得诡异,展骏伸手开了广播,浑厚深情的男歌手在唱一听起来就不怎么快乐的歌。失恋的时候怎么能听这种歌,展骏忙换台。房泽在驾驶座上幽幽地说:“我要听张智霖。”
“哦……张智霖在哪个台?”
“就刚刚那个。”
展骏:“……”
他调了回去。
车窗玻璃上噼噼啪啪砸开了水滴,雨下得十分突然,而且很快就成了倾盆之势。山上除了福熙山庄还有一个公园,下山的路不出所料果然堵了很长的车龙,房泽停了车,默默无声地听歌。
“……我赠你体温,你赠我兴奋……”
房泽喃喃地跟着唱,突然转头对房泽说:“这歌挺狠的。”
还能听这歌,你对自己也挺狠的。展骏顺着他的话点头。
“……那颗耳钉是夜市上的地摊货,两块钱一对,说是银耳钉。我和季满当然知道不可能,但是那个卖烧烤的人没散钱找给我们,还差两块,就从他老婆的摊位上给我拿了一对耳钉。那次是我们和班上几个同学一起去夜市吃夜宵,我把他当做跟季满的第一次约会。”房泽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盯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帘说,“那个时候我才刚喜欢上他,其实也不是很熟。我说这个我用不上,季满说拿着嘛送给你女朋友,我说我没有但是他不信。后来我有点生气就离开了,当时我不知道他把那副耳钉也揣走了。”
过了很久,脱离了高考压力的房泽扭扭捏捏地跟季满告白的时候,换来了令他惊喜的回答。私下见面的第二次,季满得意洋洋地朝他亮出耳上的耳钉,但房泽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季满说这是房泽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然后把当时的对话复述给房泽听,拿着剩下的一颗要房泽戴上。房泽试过戴,但无奈家教太严格,被房文斌现了就是不得了的事情,最后只把那颗廉价的黑色玻璃耳钉藏了起来。他很喜欢亲季满戴耳钉的位置,情动时皮肤滚烫但金属冰凉,他甚至觉得自己能舔舐到某种奇特的、仅属于季满的味道。
他没想到季满一直戴着,还想戴着它和另一个女人订婚。
雨越来越大,黑沉沉的天空里间或翻出几道电光。
房泽叙述得非常平静,刚刚面对季满时的激动和要求听悲伤情歌时的疲倦都已经消失了。展骏鼓励地捏捏他脸颊,想从他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些活泼的表情。
“他跟那女的在一起我很早就知道了。虽然心里想过他肯定有不得已和苦衷,但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房泽被他扯得嘴歪脸斜,挣扎着说,“雨好大。订婚礼是露天举行的,太好了,赶快下,越大越好,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