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知道那样的热情会持续多久。鲜感慢慢被磨去,只剩下无以为继的窘迫和门庭冷落的凄凉。
回想起来连邓廷歌自己都觉得吃惊:他居然真的坚持下来了。
刘昊君写的最后一个剧叫《深渊凝视》,主演是6晃。刚播不久这个剧就打破了同类型电视剧的收视纪录,6晃获得明年视帝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他问刘昊君还会回去当编剧吗,刘昊君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回答。
当日一起在人民剧场里演出的同侪,一部分仍在演戏的路上走着,一部分已经有了人生的目标。他想念他们,也祝福他们。这次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让他变得更坦荡,但也更执着了。
仿佛是这一摔,令眼前迷雾消失,他一直想要走的路途突然间无比清晰。
灯光缓慢亮起,是凄冷的白光,打在邓廷歌身上。
他满脸皱纹,声音粗哑,喉咙里还有欲咳未咳的痰。
垂暮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轮椅停在舞台中央,舞台在观众的眼里。
“我叫苏家友,八十六岁。我是刺刀团三营先锋二连一排一班的战士。我的班长是王大石,我们班有十个战士,陈玉,方小友,董爱青,王爱军,张大鹏……”
他念完了一排一班的战士名字,开始回忆自己的排长和连长。他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连长,但他已经记不清连长的名字,也记不得他的模样了。
这是一段独白,灯光始终白冷。
冗长的台词和不断被提及的名字十分枯燥无味,但观众却被老人颤抖的声音带入了情景之中。
随后灯光忽的一敛,舞台再次陷入黑暗。
“那天天气很不好,我们跟着班长擦枪……”
漆黑中响起一把苍老的嗓音。每讲一句台词那声音都在变化,说到最后“飞机突然就来了”时,罗恒秋已经能辨认出那就是邓廷歌自己原本的嗓音了。
演出非常成功。演员们到台前谢幕的时候,严斐从后台走上来和邓廷歌一起向观众鞠躬。
邓廷歌怀里被塞了几束花。他心想师兄不上来给我花儿么?想着想着又记起自己以前拒绝过罗恒秋献花的请求,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心跳仍旧很快。一个多小时的话剧,他虽然只出场一半时间,却是最激烈也最难演的老年时期。血液流飞快,脑袋里仿佛还有嗡嗡的声音,他和严斐、和年轻的演员们站在一起,在全场轰鸣的掌声之中再次鞠躬。
邓廷歌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落在地面上的稀薄影子,眼眶突然热。
灯光已经全部亮起。邓廷歌能看到罗恒秋所在的位置,他们也看到了他投过来的眼神和笑容。
这一次演出比毕业演出更为出色和震撼。邓啸和庞巧云完全投入到剧情之中,也没有问罗恒秋任何关于剧情的问题。罗恒秋因此也看得很投入。
舞台上的邓廷歌他是不陌生的。任何模样的邓廷歌他都不陌生,然而此刻远远看着高处正冲自己露出笑容的邓廷歌,罗恒秋的心跳莫名地也加快了。
再来一次,或者再重复许多次,他都确信自己会爱上那个人。
他温柔地朝邓廷歌笑。
这种爱似乎一天比一天更浓稠,几乎要将他淹没其中,却又时刻令他清醒。罗恒秋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接而深刻地意识到,邓廷歌并不是他一个人私有的。
他爱独自在家等着自己回去的邓廷歌,也爱此刻骄傲又快活的他。
愿无人爱你。他忧伤地想,愿人人爱你。
(正文完)
第82章番外:痊愈(上)
“不拍?不拍就滚啊。我们缺他这一个?”
“让他经纪人接电话。……叫过来!”
“就一句,拍不拍?”
“我能说什么话呀哎哟苏大哥,我一个小导演能说得上什么话嗯?别跟我抱怨啊,没用,你们跟制片说去。”
“我……我针对他?!我特么针对谁了我!水不愿下妆也不肯好好化,是谁针对谁?”
男人气得在椅上重重一拍。他力度不轻,看得许知洋都觉得疼。
许知洋走过去,在男人挂了手机之后弯腰察看他手背的输液管。针脱了出来,血珠从医用胶带下冒出两颗。
“这只手不要乱动了。”许知洋顺手招来一个护士,“你嗓子都哑了,就别这么大声说话。”
方才还在脾气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喘气。许知洋记得这人是因为重感冒而过来的,伴随的还有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他看着护士重给病人扎针,顺手看了一眼吊瓶上的名字。
“钟幸”。
许知洋怕自己看错了,但这两个字太过简单,谁都不可能看岔。
男人靠在椅背上,清秀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
“谢谢。”他跟护士道谢,又抬头跟木木地站在一旁的白大褂道谢,“谢谢你啊医生。”
许知洋点点头,神色有些复杂莫名。但已经闭目的病人显然并不在意,径自无声地酝酿睡意。
许知洋回了值班室。
他今天值夜班。夜晚的急诊室在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他没想到自己随意在急诊室里看了一圈,居然逮住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许知洋坐在办公桌前,又把椅子往外挪了一点。在这个角度上,他可以看到闭目养神的钟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