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是来找保安的。罗恒秋看了那人几眼,并没有特别在意。
那人很瘦,眼睛很圆,头油腻腻地打着卷。罗恒秋想了想,自己平时在邓廷歌这个小区里来去,并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正要启动车辆往前,突然看到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车里的自己笑了一下。
罗恒秋顿时一愣。那人笑了之后立刻转身就走,不作任何停留。
“可以通过了。”保安招呼他。罗恒秋进了小区,想起那个人,觉得有种挺怪异的感觉。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跟邓廷歌提起过。估计只是一个怪人,素不相识的,何况那个笑容消失得飞快,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冲自己而来。
睡前的时候他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又意外地想起那个瘦子。那样的瘦是不太正常的,像是生着病。他穿着挺厚的衣服,四肢都封得密实,只有领口露出的脸和脖子能看出他极度不健康的气色。
“想什么?”邓廷歌笑着在被里咯吱他,“想我吗?”
罗恒秋想了又想,还是没说这件事。
元旦过后不久,白玉兰奖的颁奖典礼就要举行了。
邓廷歌一整天都处于一种难以跟别人说明的紧张和恐慌之中。钟幸的助理跟着钟幸好几年了,大大小小的颁奖仪式也见过不少,此刻觉得这个帅得出奇的男人简直就是个乡巴佬:“你紧张啥呀?你就一个打酱油的,没人会关注你。”
邓廷歌:“你和我经纪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助理:“因为这就是事实。”
可即便认清了自己酱油的身份也不能让邓廷歌冷静下来。罗恒秋飞到别处出差了,现在还在机上,他联系不到他,只能转头去找钟幸聊天排解紧张的情绪。
他听罗恒秋说钟幸最近日子过得有点滋润,因为认识了一个还不错的人。两人正在磨合之中,那层糯米纸一样薄的界限谁都没说破。钟幸和方仲意那一段他是非常主动的,可能所有主动的勇气都被消耗光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说破;而他认识的那个“朋友”又是闷骚——内秀型的,钟幸不说他也不说,两人就你来我往地认识了一个多月,每周见面,一起出去爬山逛博物馆,钟幸倒也觉得很有味。
既然他自己得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邓廷歌拉着他就问自己今天穿得帅不帅究竟有多帅,把钟幸烦得半死。
“帅帅帅,帅破天际了。”钟幸说,“走,离开我办公室。”
邓廷歌在他办公室的沙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你在看什么旅游攻略?我给你参谋参谋啊。”
“你去过多少地方?”钟幸嗤之以鼻,“别烦我,这是很重要的旅行,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邓廷歌心想我不想问的,你自己倒提起来了。
“你那朋友什么职业啊?”他问。
钟幸也不讳言:“医生,神经外科医生。”
邓廷歌:“哦,很挣钱。”
钟幸:“对的,很有钱。”
两人相对而视,都在嘿嘿地笑。
邓廷歌说你赚到了。钟幸看上去心情挺好,他见邓廷歌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从抽屉里抓出一把资料扔给他:“你看看这些资料,知己知彼。”
邓廷歌拿到手里一翻,全是和丘阳有关的。
“我看这个有什么用?”他问。
“你不是想成为第二个丘阳么?”钟幸埋头研究旅行攻略,头都没抬,“他今晚要颁你那个奖的。你有机会和他面对面。”
邓廷歌精神一振,突然觉得在这小办公室里和钟幸呆着也是无聊,抱着一堆资料就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他十分认真地说:“注意带套,安全为上。”
钟幸:“……”
颁奖礼十分热闹。头一次走红毯的邓廷歌现自己是整个剧组里最紧张的人。他拉着胡慕跟他讨教怎样才能像他一样平静,胡慕眼神有些茫然,像是凝不准焦距:“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就不戴隐形。我有些近视,不戴眼镜就看不太清,看不清就不会紧张了。”
他笑笑,整整衣服。今天他穿得十分精神,酒红色的礼服衬着他白净的脸庞,更显得整个人有种青嫩红润的活力。邓廷歌知道自己问错人了,可眼看就要开始走红毯,只能硬着头皮上。
主持人对邓廷歌很感兴。他是人,《古道热肠》可以说是他的第一部公开播放的影视作品,乍一出现就受到关注,自然要问些能活跃气氛的问题。
一直到下台邓廷歌才猛地回过神,又拽着胡慕:“她问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放心,很得体。”胡慕说,“我走了那么多次红毯,有采访机会的次数不多,但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虽然一看就知道挺紧张,但紧张才真实。你没有那么圆滑,观众才更加喜欢,因为你是人。”
邓廷歌看着他。
胡慕:“?”
邓廷歌:“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很有道理。”
胡慕一头雾水:“这是我的经验。不信吗?”
“信。”邓廷歌和他并肩往前走,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每个座位后方都贴着一张白纸条,写着这个位置所有者的名字。整个会场像矗满了绛紫色墓碑的坟场。邓廷歌漫无边际地想着,又想到胡慕,心道自己可不能把他看做傻瓜,这个人在圈里混的时间比自己长得多。胡慕就坐在他身边,正扭头和别人聊天。邓廷歌觉得这人十分有,一时觉得他很稚嫩,一时又觉得他心里其实挺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