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的人接着喊出声:“要什么悲剧感?我们今天在这里磨这玩意儿为的是过审!不过审就真他妈悲剧了。”
全场俱静,男人们狠狠地抽烟,又低声讨论起来。
邓廷歌和鲁知夏互相看了看,大概明白这是一次剧本修改的讨论会。剧本在没成型之前一般很少会让演员加入讨论,两人也不知道陈一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静静旁听。
听了半个多小时,邓廷歌总算听懂了这个讨论会说的什么。
钟幸的情报不够准确,他所谓的秘密大剧名为《久远》,是陈一平这两年花了大力气去筹备的一部电影。《久远》的主人公是一个名为“久远”的青年诗人,年轻,充满活力,积极,又对生活满怀希望。然而在上世纪的十年浩劫中,久远和他的未婚妻都遭受了巨大的伤害,年轻的姑娘怀着久远的孩子在牛棚里死去,久远揣着挚友自杀前写给自己的遗书关好了门窗,点燃一盆劣质的火炭。
邓廷歌心里滚过一串的卧槽。
这部电影不要说播出了,连过审都是不可能的。
陈一平和他的编剧组成员已经提交了两次剧本,两次都被以“意识形态不正确”或“出现较为严重的政治错误”为由退了回来。他们打算第三次送审,同时这也是剧本最后一次过审的机会。
剧本讨论会最后争执得越来越激烈。陈一平大多数时候不出声,偶尔抬头看看两位渐渐也听得认真的年轻演员。
“不用吵了,把重点转移一下吧。”陈一平说,“前两次剧本都把重心放在久远之前和之后生活的对比上,这次试着换一换,关注久远感情的变化。通过他感情的变化来反映时代背景。”
陈一平把烟蒂扔进烟灰缸。
“明白了吗?那段历史只是背景,我们要把重心放在人身上。是人,不是灾难本身。《人山人海》过不了审是因为过分渲染了血腥和暴力,《礼花》过审了、能上映了,是因为它的方向把握得很准。我要的就是这个准。”
编剧们没出声,全都抬头看着陈一平。
“这个故事我一定要拍出来。”陈一平说,“剧本里关于久远和他挚友的部分也不能一带过。”
“那怎么写?”编剧中有人说,“那封不是遗书,根本就是情书啊。”
“就那样写。”陈一平一锤定音,“写感情,写人,不要老是说灾难啊浩劫的。上面的老领导看了不高兴。”
冗长的剧本讨论会结束之后,邓廷歌和鲁知夏走到走廊外面透气。俩人都觉得自己浑身的毛细血管里,都是二手烟的气味。
等透完气了再回去,陈一平却不知何时已经跟着其他编剧一起走了。
邓廷歌:“……把我们忘记了?”
鲁知夏:“是吧……”
陈一平的助理窜出来忙不迭地道歉,让两人明天再过来直接和陈一平沟通。邓廷歌倒是无所谓,反正他那边也没什么事可干,能近距离地了解自己可能要拍摄的剧本成形的过程,也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
鲁知夏和他走出制片厂的时候说:“你一会有空吗?我们去吃个饭聊聊天呗。”
邓廷歌说好的。
鲁知夏立刻抄出手机拨电话,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转过头来很兴奋地跟他说:“带你去个地方,我一个朋友正在那边呢,介绍你们认识。”
邓廷歌点点头。
“他也正和熟人吃饭。他那熟人你还认识的。”鲁知夏说,“你还记得罗恒秋师兄吗?就你以前老跟在他后面的,吹小号的那个帅哥。”
邓廷歌:“……你朋友是谁?孔郁吗?”
鲁知夏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邓廷歌:“他们在哪里?去去去!”
第15章谁都喜欢你
罗恒秋和孔郁完全是偶遇。一个在这边谈生意,一个在和导演聊剧。各自送走了商谈的伙伴,转身看到对方时都有些尴尬。孔郁最先提出“一起吃个饭”,罗恒秋犹豫片刻,答应了。
他知道孔郁对自己有意,上次甚至还借口将罗恒秋约到酒店,想要把事情做实。罗恒秋对那一次乌龙实在大感不快,但若是没有那次酒店的偶遇,他可能现在还不知道邓廷歌在哪里。想到孔郁还是华天传媒重要的形象象征,自然也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然而看到邓廷歌和鲁知夏走进来的瞬间罗恒秋就后悔了。
当时他们点的汤刚上桌,罗恒秋在接电话,孔郁便抬手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侍者引着邓廷歌和鲁知夏走进来,孔郁正好将汤勺端正地放在罗恒秋的碗中。
罗恒秋看着邓廷歌:“……”
鲁知夏蹦到孔郁背后捶了他一拳:“嘿。”
邓廷歌跟孔郁笑着打了招呼,垂眼看看那碗汤,又看看带着一脸惊愕表情打电话的罗恒秋。
“师兄。”他说,“那么巧啊。”
孔郁听鲁知夏说起他们三人的校友身份,脸上露出没什么心机的欢喜笑容:“小邓,原来你也认识恒秋。”
邓廷歌轻声说:“嗯,我和恒秋师兄关系不错的。”
他别别扭扭地说罗恒秋的名,总觉得没有孔郁讲得那么顺畅。
挂断通话,罗恒秋十分郁闷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碗,还未喝就已经觉得难以下咽。碗里几块齐整的排骨在微白的汤水里浮沉,他拿起汤勺搅了搅:“好久不见了,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