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孩子歪斜地站着,一双手的手指捻了捻,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另一个圆寸头的小孩更机灵:“你是警察吗?”
向斐然笑了笑:“不是。”
生长着连绵草海桐的洁白沙滩上,烟花的纸筒还散发着硫磺味。
“朴冲的店里有。”一个女孩子回,“有这么大的。”
她两手张开比了个手势,像比一个西瓜。
“远吗?”
“不远。”女孩子回头指了下堤岸上的三台电瓶车:“骑车很快,十几分钟。”
向斐然掏出手机,给最大的那个孩子转了账,委托他们去帮自己买几提烟花。
几个男生赤足在沙滩上跑起来,有一个一边倒退着跑一边问:“要不要留两个人给你,等下你以为我们不回来。”
他眼里又高又酷得让人生畏的男人淡淡地说:“不回来那就算了。”
一眨眼的功夫,高中生们已跑出了沙滩,骑车的拧动电瓶车钥匙,被载的则两手拢作喇叭大声喊:“喂——我们会回来的!”
向斐然在沙滩上就地躺了下来,烟头倒插在细白沙子里,两手垫在脑后。
也许这里会有蛇,或其他爬行的动物,不要紧。草海桐正进入果期,白色果实如珍珠,与老鼠簕花朵的气味交织在一起。银河黯淡了,随着夜晚的水汽聚拢成云。
半个小时后,那些孩子信守承诺归来,电瓶车的脚踏上放一墩,后座的怀里再抱一墩,大大小小的也有了六七墩礼花。
向斐然将刚刚倒插在沙子里的烟抽了出来,重新点燃了,凑近引线。
几个孩子在沙滩边缘的盘腿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随着呼哨声,又齐刷刷地抬起头来,仰望夜空。
烟花绽开了,远比他们刚刚的小穗子震撼,红色的花火在坠落中成为金色的泪滴,烙印在视网膜上。
帐篷里的人再次像狐獴一样冒出头来,久久地望着这场莫名其妙的天空宴会。
Essie找到了商明宝的帐篷,将它撩开:“姐,看烟花——”
帐篷里空无一人,睡袋的凌乱着,活页笔记本上的堇色卡特兰只绘了一半。
黑色曲折的海岸线上,那道人影跌跌撞撞,在发着光的苍穹与金色眼泪的映照下,时明时灭,看着那么纤细渺小。
听着烟花声往前走。
听着烟花声往前走,就会抵达。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道声音,和那年跨年夜未曾赶上曼哈顿下城的烟花表演。烟火照亮的夜空,街角的建筑层层叠叠那么高,一重又一重,但向斐然教过她的,“听着烟花声往前走”——
就会抵达被花火点亮的地方。
烟花一枚接一枚,没有间隙,目不暇接。
慢一点,别这么快放完。
风把沙子吹进了眼睛,商明宝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执念,哪里来的急切。
也许这并不是他放的。也许他不在那里。也许他在那里,但身边站着别人。
她像个偏执狂,走投无路了,把希望寄托在触景生情的镜花水月中。
最后一枚烟花升上天空时,她并不知道这就是最后一枚,仍在祈祷着别那么快放完。
天空的震颤似乎要把那些星星都抖落下来。
商明宝等了一会儿,未再等到新的,跌撞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仰头望着夜空,巨响后的万籁俱寂。
她的脸庞再没被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