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朦胧中,谢曲绕过尸山,再往前走,然后他瞧见了两个正躲在一块巨石底下,瑟瑟抖的小童。
这俩小童全梳着冲天揪,一个稍高一些,另一个稍矮一些,面容五官都在大雨中变得异常模糊,像是蒙了一层驱不散的雾。
走得近了,谢曲顺势蹲下来,倾身凑上前去,想要看清这俩小童的脸,但却没成功。
他的眼睛好像忽然就不好用了,明明看什么都很清楚,唯独视线一挪到两个小童身上,就全看不清楚了。
但是,虽然看不清脸,谢曲却能看清这俩小童正在干什么——他们竟然正在极仔细地检查着地上的尸身。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从穿着赤色重甲的将,再到胸前只有一块薄甲的普通士兵,两个小童就这么跌跌撞撞地一路往前走着,偶尔还要刨开泥土,从里面挖出一些血肉模糊的断肢,每挖出一个,就叹一声气。
&1dquo;喂,你挖到你爹了吗?”半晌,稍矮一些的小童终于有点忍受不了这种漫无边际的寻找,沮丧地开口问道。
高个小童摇了摇头,手上挖尸体的动作不停,&1dquo;还没有,你呢?”
&1dquo;我也没挖着我爹,我找不到他了,明明说好打完仗就回家的。”
&1dquo;再找找吧,我听阿娘说,如果尸身残破不全,死去那人就会投不了胎的。”
&1dquo;可是真挖不着呀,死人太多了,有些脸都烂了,认不出来了。”
&1dquo;&he11ip;&he11ip;”
闻言,高个小童不再说话了,他磨磨蹭蹭地挪到矮个小童身旁,轻轻捧起矮个小童的手,替矮个小童吹了吹早就被冻得泛青的手指尖。
因为长时间的挖掘,两个小童的手指都被磨破了,指甲里也全是泥水,身上更是沾着一层连大雨也冲不干净的浓重血腥气。
歇够了再继续往前走,两个小童互相搀扶着,笨手笨脚爬过尸山,赤足踩进由血水汇聚而成的小河里,顺着河流的方向,步履维艰地一路向前,直到被两个共撑一把伞的陌生人拦住去路。
小童年纪小,就算是稍高一些的那个,个头也还没有谢曲大腿高,所以愚唏无法在雨水的干扰下,仰头看清拦路之人的长相,但谢曲可以。
谢曲看见那是一对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左边那个佩剑,右边那个撑伞,虽是凡身,却都已隐隐有了些仙相。
而且长相谢曲也认得,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第一殿和第五殿的掌殿人——撑伞的是第一殿,佩剑的是第五殿。
甫一看清面前之人长相,谢曲只觉自己脑袋被狠狠炸了一下,但还不等他惊讶完,佩剑人已弯下腰来,挨个揉了一把两个小童脑袋上的冲天揪。
&1dquo;你们也在翻找自己的亲人吗?”良久,佩剑人笑容温和地问。
&1dquo;是呀,是呀,我在找我爹,他在找他爹。”两个小童蹦蹦跳跳地大声抢答道:&1dquo;我们都答应了自己的阿娘,要带阿爹回家。”
不知是否错觉,谢曲总觉得那佩剑人在听见两个小童的话后,神色有一瞬间的怔然。
片刻后,佩剑人从撑伞人手中接了伞,罩在两个小童的头顶,并将伞柄递到两个小童的怀里。
&1dquo;你俩沿着这条血河一直走,桥的尽头有一座石头小桥,过了桥,就能找到你们的阿爹了。”佩剑人笑着哄两个小童:&1dquo;我刚在小桥那头看见他们了,他们正在那边等你们过去呢。”
言罢便要转身离开,哪料临走前,袖角却被他身旁那个撑伞人扯了扯。
&1dquo;师兄,不可。”撑伞人蹙眉瞥着被佩剑人随手送出去那柄伞,满脸不赞同。
对此,佩剑人却表现得很不以为意,他只是轻笑了声,随后摇着头摆手道:&1dquo;无妨,就先送给他们吧,你看他们这么小小的两只,连面容都已变得模糊了,若无这支伞,恐怕根本就过不了小石桥。”
那是一柄冷白色的伞,撑开了罩在头顶时,看起来就像是一轮能帮迷途者照亮归家之路的满月。在一片仿佛被大雨冲刷得褪了色的荒芜中,借着伞荫,谢曲看到那两个小童竟整齐划一地仰起脸,面容在伞面之下逐渐变得清晰分明。
竟然&he11ip;&he11ip;
同他和范昱生得有些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抓阄回来啦,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这是今天的一更~
你们以为老谢和小范之间的渊源,追根究底就止于酆都吗?嘿嘿,那绝对不能够。
第83章传说
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谢曲睁开眼,正对上范昱那双略带茫然的眸子。
范昱道:&1dquo;看清了么?那两个小娃娃就是你我,可如果我真是由木傀儡变成的人,我不该有前世。”
可如果不是木傀儡,又怎会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隐隐记起自己还是一个树灵时的画面。
凡事皆有因果,这不通顺。
倒是谢曲在看了那个古战场后,轻捻着指尖,忽然就想起一些他很久以前听过的传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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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曲记着,在他还是谢七的时候,大约十来岁时,曾有位须花白的长老给他讲:其实他们这个世上,原来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轮回。
那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久到最初一批靠修炼脱了凡身的人,刚刚领了天道旨意,受封成仙,在凡间界之外又建起仙都,分别掌管凡间的四时风雨,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