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既拿到签证的第一天就飞往了挪威。
奥格颇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满脸疲惫而瘦高的亚洲男人,在他问出之前,周既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Iscocohere”
coco是沈来的英文名,来是come去是go,她叫来来,所以戏称自己为comecome,英文名取的简写,coco,却不是香奈儿的coco。
奥格在听到“coco”的时候挪开了挡住大门的身体,“她不在这儿,你是看到明信片上的地址来的吗?”奥格说的是中文,而且带着江城音,全是沈来的功劳。
奥格是个高大的白人,一双眼睛湛蓝清澈,正是沈来最迷的那种颜色,她能为一双迷人的蓝眼睛而追一个季的剧,无论情节好坏。
奥格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给了周既一罐。
“我来找coco,她不见了。”周既开门见山地道。
奥格道:“她生病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周既道。
奥格继续道:“她给我写了邮件,说她生了很严重的病,我让她来挪威,我陪她治病,挪威不行,我们就去美国,可是她不肯。她寄了很多明信片给我,让我每个月寄回给她妈妈,我拜托了很多朋友,请他们从他们的国家寄出给她。”
“后来我就再没收到过coco的信息,所以我把我的地址写在了明信片上,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她的消息,我不敢去打扰她的妈妈,怕戳穿她甜蜜的谎言。”奥格有些忧伤地道。
尽管周既早已料到沈来不会来找奥格,可亲耳听奥格说出来之后,整个人却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了下去。
奥格已经喝完了一罐啤酒,又重起身拿了一罐,然后听周既轻声问,“你怎么认识coco的?”
这个话匣子一开,奥格就再也没忍住,在他回到挪威后,身边就再也没人能和他一起回忆coco了。
“我和coco是念书的时候认识的,我对她一见钟情,天呐,她长得就像ange1对不对?”奥格问周既,“我追她追得很辛苦,追了两年她才点头同意,东方的姑娘总是那么羞涩。”
大概是不知该如何用中文赞美沈来,奥格开始用英语嘟囔“…soeet…sosmart…sobeautifu1andmoving…”回忆着回忆着,奥格就开始流泪。
“在分开的时候,我跟她求婚了,可是被她拒绝了,她说她要回她的国家,我就说我也去,被她拒绝了。”奥格不无委屈地道,“可是我们在一起是那么的快活……”
奥格可没管周既听了是个什么感受,他太需要有个人让他可以谈论coco了。他上楼回了自己的卧室,取了一本相册递给周既,“你看,coco。”
相册里全是沈来,大笑的沈来,微笑的沈来,哀伤的沈来,忧郁的沈来,受伤哭泣的沈来……还有和奥格甜蜜相拥、相吻的沈来。
“she’ssopretty,isn’tshe”奥格道,“中文怎么说来着,她教过我,哦,什么雁,什么鱼来着?”
“沉鱼落雁。”周既轻轻地道。这么自恋的话,年轻时候的沈来的确说得出口。
整个晚上,奥格跟周既讲了许许多多他和沈来的故事,讲沈来怎么捉弄他,又讲沈来怎么照顾他,他喝着酒,流着泪,想着他的coco已经远去了。
原本来找沈来的周既,在那个夜里,就一瓶一瓶的啤酒喝着,听着另一个男人流着泪说他和沈来的故事。
送走周既的时候,奥格道:“周,我要忘记她了,我现在有了的想要认真对待的人了。”所以他昨晚才会那么放肆地任由自己去想那个特别狠心的东方女孩儿。
周既坐在飞机的舷窗边看着脚下的挪威,他想如果当初奥格不管不顾地跟着沈来去了中国,沈来早就是哈拉尔森太太了。
沈来这一生遇到过很多爱她的男人,然而最可悲的是他们总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爱她,却又不够爱她,所以总是离她而去,留下她孤单一人。
从江城的机场出来,周既只觉无处可去,天地茫茫,却再也没有一个叫沈来的人,没有一口她呼吸过的空气。
出租车将周既载到了鹭洲,这里他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了,在城里开车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避开这里。
鹭洲国际是江城的高档楼盘,周既和沈来结婚的时候,婚房就在这里。
按开密码锁,屋子里窗明几净,客厅的茶几上还有一束开得正艳的淡绿色桔梗花,是沈来的最爱。
梳妆台上,女主人的梳子随意的摆放着,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沈来的衣服还挂在衣柜里,她如山的包包还整整齐齐地放在玻璃柜里,整面墙的鞋子一点儿灰也没有。
七年的时光,虽然让这间屋子的颜色陈旧了一点儿,但别的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然而空气里却已经没有女主人在时,时不时会传来的幽香。
周既在沙上坐下来,没开灯,后背有点儿硌人,他抽出来一看,是沈来以前喜欢的粉色心形抱枕。
周既点了支烟,待猩红的光芒在黑暗里闪烁时,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沈来要是在的话,肯定要出来骂人了,他就往她脖子里吐烟圈。
周既没脱鞋,就把脚往茶几上一搁,等着沈来来踢他的腿。
烟燃完了一支又一支,黑暗里没有任何动静。周既觉得这个世上的事特别滑稽可笑,沈来一辈子健身、减肥,不抽烟不喝酒,却年纪轻轻就得了肺癌。他呢,抽烟喝酒吸雾霾,却屁事儿没有,你说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