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安静地立于一旁,心知自己无法插手,更无法安慰。她扫视了一圈水榭之内,现正堂上挂了一副西王金母像。西金王母曾任万缘司司命,不知为何楚姗然要供奉她,难道把她挂这儿整天扎小人吗?
白琅觉得奇怪,于是走上前细看,现这副西金王母像旁边有段非常熟悉的妖文。
“你做什么!”楚持离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拽开,神情极为戒备。
白琅回头一看,楚姗然和冯延还哭作一团,她只得问楚持离:“这副画上是什么?”
“关你何事!”楚持离语气不善。
“兴许我能帮到你们。”白琅答道。
楚持离与她对视半天,一双眼睛又沉又暗:“西王金母像你都不认识?自从母亲知道万缘司要除扶南之后,她就开始供奉此像了。”
“为何?”白琅不解。
楚持离抿了抿嘴,不耐烦地说:“传说中西王金母心慈,曾有妖仙禁恋被万缘司所断,那位古妖族跪于龟山之下,日日夜夜,朝朝夕夕。西金王母终为其所感,赐下返魂丹,使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仙凡之恋,曾有仙人上龟山,为其凡妻求长生,西金王母也赐下了不老仙丹。”
这些事情大多在魔境妖族中悄然传播,万缘司自己是不会去讲的。若是一天到晚都有人跑到司命这里求什么返魂丹、不老药,那不就彻底乱了套吗?
白琅接着问:“这旁边的妖文写了什么?”
楚持离眉眼黯淡,低声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他说完之后现白琅半天没声,回头一看,讶然道:“你哭个什么劲!”
白琅半掩着嘴说不出话。
“你……”楚持离自己眼泪都咽回去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白琅,“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白琅低泣道。
她终于知道绣姬那张帕子是什么意思。
绣姬姻缘已断,却像那位日日夜夜、朝朝夕夕跪于龟山下的上古妖族一般,心似蒲苇纫如丝。这个世上早已没有西金王母,也没有人为她赐下返魂丹、不老药,她与钟离异空守诺言,人海相隔,永不再遇。
“去取一面镜子给我。”白琅轻声对楚持离说。
楚持离气愤不已:“你这狗贼,还敢使唤我?”
白琅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眼眶还红着,过了会儿,楚持离退让了。他取来一面梳妆镜,白琅接过镜子,手一直在抖。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使用过自己的天权,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
“你要做什么?”楚持离问。
白琅没有回答,她将镜子照向地上的尸和哭泣的二人。
她问楚持离:“若是我能恢复这段姻缘,你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楚持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毫不犹豫地答道:“任何代价。”
白琅凝视了他一会儿,这么小的少年,胆大无畏,尚不知“代价”为何物。
她目视前方,捧镜念道:“镜中像与世上人,我以天权相僭,易此虚真。”
镜上光泽温润,被它照耀的地方浮动着清浅的水波似的纹路,一伸手就碎作万千重影。
镜面上闪过楚姗然窥伺乐缘使名簿的那一幕,然后水雾漫起,将这幕逐渐淹没。
当镜上虚像彻底消失之时,看不见的浩荡光辉碾过面前的世界。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当这股光辉以极慢的度掠过之后,它才开始缓慢流动。地上的楚姗然面颊逐渐丰满红润,小腹微微隆起。冯延看向她的目光先是不解,后来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爱意满溢。他们面前,楚扶南的尸体和劫缘大阵一同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楚持离惊愕万分,他走上前,想同父母团聚,但是被白琅死死拉住。
“你不能回去。”白琅咬牙道。
“什么……”楚持离不解。
白琅手中镜子碎裂成千万块,落地之后如入水中,溅起看不见的空气波纹,然后消失不见。
她喘了口气,艰难地说:“我观变故是从楚姗然偷看乐缘使名簿所起,便易此事虚真……假如她从未看过名簿,就不会给冯延化心丹,冯延也不会忘记她。不过这段姻缘依然会被万缘司认定是恶缘,因为她会有个叫楚扶南的孩子。”
楚持离没明白她在说什么:“扶南已经被万缘司带走了。”
“对,扶南命缘已断,现在她腹中那个孩子,叫持离。”
“我才是持离!”楚持离想上前,“还有,我不明白,什么叫‘易此事虚真’?”
白琅抓紧他的手,语快得惊人:“总之就是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还让万缘司没理由分开他们了。你的兄弟转世投胎之后会在楚姗然腹中,他们从始至终,只有过一个孩子,名为楚持离。你明白了吗,扶南?”
扶南。
这个称呼让楚持离浑身一震。
“你从现在开始便叫扶南,不是化骨狱楚姗然与乐缘使冯延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不对,是我弟弟。”白琅说太快,差点喜当娘,“我照顾你,你不会变成屠天戮地的罪大恶极之人。”
楚持离挣了一下,这下力气大得惊人,白琅僭权之后本就虚弱,一下就被他挣脱。
她斥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刚才就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