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接着道:“她肯如此,是因为我,也是因为割舍不下这十几年的情份。你也不愿为侧室,难道她就愿意么?
“你们各自都有儿子了,将来都有盼头,各自过日子,不好吗?过不了几年孩子们也都会开枝散叶,还争什么呢?”
“我若不争,那我失去的十七年光阴怎么办?”沈夫人道。
“我去接过你,是你不来。”
“你都已经撇下我另娶了,我为何要来?”
靖王深吸气,凝眉不再言语。
沈夫人看他半晌,也默默垂,攥紧着手心。
“你从前并不这样不讲理。”靖王道。
“还不是因为你!”
沈夫人猛地抬头瞪视着,但灯光下的男人即使坐着,也如泰山在前,巍峨凛然,令她不觉收了气势。
“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们,但小莺母子不欠你们的。更何况我们已经有言在先,你不应该出尔反尔。”
靖王撑膝起身,“就说到这里吧,你也赶了多日路,且好好歇息。暂且内务还由小莺来管,等回了王府,你若是身子吃得消,可与她一道管家。”
沈夫人望着他背影:“便是我不给弘哥儿争世子,那你是否也要学人家在两房之间雨露均沾?”
靖王定立片刻,转身道:“我们晏家没有无故三妻四妾的习气,如今这么样,不过是我想对你们都有个妥善的安排。
“你既然认定自己是晏家的宗妇,那我且问你,你之前拿头鍪的事来作文章要挟我,可觉得合适?”
沈夫人神情微顿。
“你出身世家,又已为人母,该当注重行止,而你不但拿头鍪之事来撒泼,甚至还闹出寻死的荒唐之事,不说我们晏家能不能容许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宗妇,就说说你们沈家,你们家能容忍吗?事情传出去,孩子们还要不要脸面?”
“我也是为了弘哥儿!”
“知道你是为了他。但如今眼目下,你却还在跟小莺争宠。”靖王道,“小莺对我情深意重,衡哥儿也为皇上所喜欢,他们若是撂挑子离开,也会过得不错。
“可她到底没撇下我,自然我也不能负她。你若不肯接受,当初就不该来。
“头鍪的事我不追究了,寻死觅活的事我也不说了,你身体也不好,往后就在王府安心静养,有事我会来,没什么事情,不会去打扰你的。”
第o26章真不公平
沈夫人笑起来。
别过脸来的当口,笑容止住:“这么说来,我这个正妃也不过是个虚名。”
靖王望着前方,说道:“你们都没错,错的是我不该存在。可惜我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就是劈了,也不顶用,否则的话,我又何至于如此?
“我与你有结之情,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徒,你放心,我会尽到责任的。”
沈夫人咬唇瞪着他,抓起手旁一只软枕砸向他后背!
靖王下意识闪避了一下,却没回头,也没说什么,抬步走了。
沈夫人坐在原处,长久坐了一阵,方深深抽了一口气,抬袖拭了把眼泪。
靖王前脚出了院子,晏衡跟着也自小花圃阴影里走了出来。
循原路回到房里,阿蛮开门让他进内:“怎么样?”
他没吭声,将外头的深色衣裳解下来,坐在桌旁出起了神。
心情还是激荡的,先前屋里的对话一字未落被他听进耳里,靖王实实在在地把他的态度摆给了沈氏,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知道他前世里因为母亲的死怨了他二十几年,无良男人的印象已经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
但方才他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没有想到,那个他不齿了多年的男人也没那么糟糕透顶。
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刚刚回到京师,林夫人就死了?且正妃之位与世子爵位也全都落到了沈氏母子手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想起来,前世里沈氏母子里最先死的是沈氏。五年后的冬天,没等到晏衡有能力对她下手时她便已因疾而终。
当然,前世晏衡里并没有怀疑过林夫人的死因,因为一切看上去都太像是她自尽了。
因而他怨气一半投放在靖王身上,一半则暗暗地给了撇下他而“独自了断”的母亲。
对沈氏母子,他自然也是有恨过的,如果不是他们,母亲的存在便不会受到威胁,他也不必一夕之间如此狼狈。
但终究他没有想过杀他们泄恨,沈氏的死他除去冷哼了几声,并未因此感到多么畅快,或者扬眉吐气。
沈氏死后也不过五六年时间,靖王也染了疾,康靖十三年春也递交了折子,告病致仕。
他养病的那三年里,才是晏衡与晏弘晏驰暗斗你死我活到的几年。
沈氏在诰封之后不久,晏弘被钦封为靖王世子。
十一岁,且未曾探知过人间险恶的晏衡尚且沉浸在母亲何故会被父亲送出京师的迷惑里,他并未曾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重要,连母亲都没有了,那个时候谁还会有心思去想爵位该归谁呢?
若不是后来他接连遭遇的事情里都有晏家兄弟出手的痕迹,他又怎么会想到他们竟然连他都容不下?
康靖三年,也就是林夫人过世翌年,靖王奉旨去西南办差期间,沈氏也病了一场,晏弘自沈氏日常养身的燕窝里查出砒霜,严审下人们无果,接而动内宅大搜索,最终在他晏衡柜子里搜出来一瓶用剩了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