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头的风声他倒是也没落下,眼瞅着夜色一点点加深,漏刻指向的时辰离明日那个时辰也越来越近,他已经有些心神不宁。
明日沈氏他们一到,他再想寻林夫人聊些私己已不方便了,而再过几日,回到京师的当天夜里林夫人就会出事,倘若这一世还让她寻了短见,那他就妄为人子了。
便叫来阿蛮:“去看看夫人在哪里?”
林夫人从李夫人处回来,靖王与两个将领在喝茶,见到她来,将军们都笑着唤嫂子,又张嘴跟她讨缓解风湿痛的膏药。
林夫人给了,正想把去西边的事情跟靖王说说,初霁却进来禀报说晏衡受了大半日责惩,已然脸色煞白,险些不省人事,夫妻俩对了个眼神,啥也不说了,旋即起身往偏院来。
进门后便见阿蛮立在床前给他擦汗喂水。
“你这是反省还是坐月子呢?”林夫人见他无事,心头松了,边骂边把水杯夺过来,坐在床沿上道:“倒还侍候上了!”
晏衡道:“您还是让那丫头掐死我得了。”
靖王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晏衡无语。
林夫人把水又塞了给他:“这才是开始呢,从前战地上没有什么姑娘家,我与你父亲也就没有怎么管教过你这些,如今我们要长住京师,看到的遇到的个个都是有头有面的大家闺秀,今日若不让你长长记性,来日你再犯浑,那还了得?”
又问:“晚饭吃了不曾?”
晏衡靠在床头,并不说话。
“没听见你娘跟你说话呢。”靖王道。
“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哼一声?”
“哼。”
靖王旋即气上头,站起来便去寻趁手的家伙什。
初霁连忙拦住:“公子这一日也累了,别真急出病来。王爷先回去歇歇吧。”
这里等他连拉带劝地把人给请出去,林夫人收回目光,照着晏衡肩膀便拍了一巴掌:“作死呢,把我们急惨了,还这么撩你爹。”
晏衡也望着靖王背影,又看看林夫人,而后目光落到她双瞳里:“阿娘跟父亲情份怎样?”
林夫人没料到他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愣了下,嗔道:“自然是好的。怎么着,你是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既然是好的,那父亲为何允你当侧妃?”晏衡径直往下问她。
林夫人盯着他瞧了片刻,晃动了一下杯子里的水道:“这跟我们的情份如何无关,你这话也没头没脑的。”
晏衡凝眉道:“以往我身上但凡磕着碰着丁点儿,阿娘都心疼得不行。这次我犯了错,阿娘却一点也不曾对我留情面。
“可见阿娘分明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只是怎么在自己的事上就是拎不清呢?”
“你什么意思?”林夫人抬头。
“您若拎得清,就该知道这是个并不明智的选择。您没有任何道理让出正妃之位。”
林夫人捧着茶盅,垂眸抻了抻身子:“小孩子家家,心倒是操得宽。”
“事关你我母子前程,这心为什么操不得?”晏衡坐起来,以与她平视的姿态道:“阿娘好像都没有问过我今日为何拦李南风的马车?”
“你淘气顽皮又不是一日两日,这还用得着多问?”
晏衡哼笑,说道:“父亲派遣侍卫来试探我,还把‘凶手’藏在护送李南风进京的队伍里,如果不是他,我今日怎么会跟李南风碰上?”
林夫人顿了下:“你怎么知道是你父亲?”
晏衡瞥着她,半日道:“离京之前,父亲曾带我进宫玩,我无意间听皇上提及过要在将门子弟间斟选子弟择优栽培。”
十几年的战争,不光是损失了大批学识渊博的文士,更牺牲了大批良将。
如今天下大定,却百废待兴,文官择任上尚可依托科举,武官这边,为着尽快组建和完善军防,短时间内选拔可靠良将来不及,只能先自将门子弟,尤其是勋贵之中选拨人材先以继任,以缓军情。
立朝之后,靖王经常入宫与皇帝议事不假,由于皇帝目前还只有一个儿子,偶尔也会邀他们这些相熟的臣工子弟进宫耍耍,也不假,但“无意间听及”,这却是莫须有的事,君臣之间但凡涉及要政,哪怕是闲聊,又怎么会容无关人知晓?
前世里“刺杀”生时,他完全没想过这只是一场试探,而且“主谋”还是来自他爹,当时他只光顾着喊侍卫追踪,然后跑去找他母亲,结果什么线索也没拿到,自然也没有通过考验。
直到一个月后五军都督府公开张榜招募时,靖王把晏弘的名字递上去了他才知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
而那会儿他才刚失去母亲不久,又眼睁睁看着晏弘占了便宜,真可谓人生之中的低谷之一了。
“知道就知道罢,你父亲对你这次表现倒还是很满意的。”
林夫人起身把风打响了的窗门掩上,回来道:“本来你年岁还小,未够资格,但你是在战场出生长大,应敌经验比同龄子弟丰富许多,属于破格候选之列。
“再说等你入营练兵得两年,出来也十五岁了。你来日担子不轻,早些学些本事也是好事。”
“这么说来,母亲是事先知道的。”晏衡道。
林夫人嗯了一声:“的确知道。”又道:“在你父亲管教你这件事上,我可从来没拖过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