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了再开,书枯了再长出的绿叶,由南到北,跨过冬春交界,一行人跋山涉水,经历万难,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肃州。
肃州位于大齐疆域以西靠北最重要的军事属地,地处边塞,镇守国防,既要防备戎狄、突厥等西北蛮夷部落的侵扰,又要沟通中原,互通往来,因为战略位置十分险要,被誉为古今天下第一大关口。
肃州大部分城池都居于燕门关以内,因其远离战火,稍显有些安定,而位于燕门关以外的渭川、雍丘、北定等地则常年饱受战乱的袭扰,除开少部分滞留的百姓,便就只剩下驻守西北的军队和修筑长城的民夫,第五辞此番要去的便是关外的北定城。
然而此时才刚进入州府朔城不久,领头的官差就已受不住奔波倒了下去,算算去北定的日子还不急,官差又想偷偷懒,索性留在驿站,打算宿上一夜。
第五辞则被随意安置在驿站后方的马厩边,温娴不放心,趁着夜深还要摸黑去看他一眼。
两人唯有这时才能说得上话,温娴格外珍惜每次相处的机会。
念及今晚食宿尚好,温娴特意留了些酱肉包,打算去给第五辞加加餐。
流放之路本就艰辛,熬不住身死途中的人何其之多,尽管此次负责押解的官差没有过分为难,但出于职责所在,对待第五辞也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平日若不是温娴偶尔过去接济,他这般执拗的性子,恐怕早就撑不住要饿出毛病来了。
温娴左手捧着被油纸里三层外三层糊得严严实实的肉包子,右手提着裙摆,左顾右盼,一路走得胆战又心惊,等到了囚车旁,才倏地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压低了声音问:&1dquo;夫君,你可是还饿着?”
第五辞看着温娴已然被冻得通红的细嫩指尖,接着抬头扫过她的眼睫,撞进那一双满含期翼的瞳仁中,他心里跟着泛起酸楚,却不动声色别过头,淡淡道:&1dquo;如今我已顺利抵拢肃州,你的忧虑大可就此放下,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管。”
这般凉薄之言,让温娴有着瞬间的失神,她呆呆看着第五辞的侧脸,眼里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咬住下唇,答非所问道:&1dquo;再不吃就凉了&he11ip;&he11ip;我、我去给你取些茶水来。”她像是打了败仗的降兵,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1dquo;我说我不用你管!”第五辞漠然的声音在身后重复响起,&1dquo;难道你听不见吗?”
温娴脚步顿住,没来得及回头,光是听见他的声音,便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眶,她仰头竭力稳住心神,但不过一瞬,滚烫的泪水就已经模糊了视线,连月来受尽风霜、雨雪、寒冷与饥饿,她都从未有过丝毫的抱怨,却在这一刻,再也承受不住地软了身子,慢慢滑坐在地。
第五辞本是木讷地看着,目光一直追随着温娴离去,直至见她不适,才骤然回神,猛地趴在木栏边,他伸手似想捞她一把,却受困于这狭小的囚笼中,连最基本的安抚都做不到。
此生与他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无能为力。
他担负不起对温娴的责任,也不愿看到她陪他吃苦,可一路来再如何的无视与漠然,他都不曾在温娴眼里看到退缩二字。
可她越是对他好,第五辞便越觉得自己无能。
他麻木般不停唤着温娴的名字,后又捂着眼睛跌坐回去,满腔热忱最终化为一句话:
&1dquo;对不起。”
温娴擦干眼泪,强撑着站起,没有理会身后之人的道歉,抬腿往前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却越跑越疾,等到房间,最终一头闷倒在木板床上,扯过被子,暗骂:混蛋。
第五十九章
翌日,第五辞又要继续出前往北定,温娴收拾好东西毅然跟了上去。
近段时间,无论两人再怎么闹,温娴都没有真的与他置过气,某人此时就像是一个极度敏感的幼童,她小心维护着他的自尊,必要时帮衬一把,其余时间并不怎么会露面。
朔城的天气还是很明朗的,趁着日头还早,众人尚未出之际,温娴背上包袱提早出了驿站,打算在城中逛逛,置办些的衣物,顺便找找是否有钱庄可以兑换银票。
西北虽是个不大富庶的地方,但朔城的生计还算尚可,钱庄又是位于街市繁华地带,温娴一路打听,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可她一个女儿家,且又是孤身之人,带多了银两难免会引起地痞的注意,温娴低调行事,跑了两处地方,各自兑换了散银四十两,随后快装入行囊,戴上帷帽,悄声离开。
包袱重变得鼓鼓囊囊,温娴小心搂于怀中,兀自盘算着接下来的生计。
一共八十两纹银,从京城过来也余下不少的碎银子,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百余两,只要她与第五辞省着点开销,便不愁往后没有口粮。
温娴匆匆回到驿站,没见着领头的两位官差,跑去帐房那里一问,得知第五辞已经早先一步离开,她又只好拾起行囊,再次追随出去。
从朔城到北定约莫还有十日的脚程,可为的官差却像是急于赶回京城复命,视第五辞如一块烫手山芋,日夜兼程片刻不歇,死命般地朝前冲,连带着温娴都有些逐渐吃不消。
慢慢的,她跟不上前方车马的度,到后来已经落后于三人百里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