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立时爆出欢呼。时值八月,人们身上大都穿着单薄。一件中衣,一件外袍而己。广场上已没有女子,别说云琅的命令是脱掉上衣,让他们全脱光也不是多难的事。
不弃身边的男子迅的脱掉上衣,挨个被士兵搜身后离开了。她跪在地上,一片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皂靴停在了她面前。他还是来了。
云琅盯着跪伏于地不肯解衣的乞丐,心猛烈的跳动了两下,又回归原位。他清冷的问道:“你是江宁侯的人?”
不弃嘴里含着颗光滑的鹅卵石,成功的改变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奴家与家人失散,不得已易钗而弁。并非江宁侯的同党。盼将军见怜。”
云琅已有两年多没有见不弃,入耳的声音柔弱陌生。他冷冷说道:“抬起头来!”
不弃颤抖着抬起头,用心收摄心神,不让眼睛露出破绽。她只盼着人皮面具能瞒过云琅的眼睛。
眼前出现一张陌生的脸,虽然污浊不堪,却难掩清秀。她迷茫而害怕的望着他,身体微微颤抖。
云琅盯着她的眼睛。她双目红肿,布满血丝,哪有不弃双眼的清亮璀璨。他失望的站起了身。风吹得火盆里的光呼啦啦的飘忽,广场上安静异常。她不在乌家集,云琅遗憾的想着。
不弃见状,低下头暗松一口气,背心已然湿透。她颤声问道:“将军,小女子可离开否?”
云琅挥了挥手。
不弃如蒙大释,却突然现浑身软。她撑着地勉强站起。如果可以,她真想迈开大步飞奔离开。但是她不能。胸腔里那颗心剧烈的跳动着。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抱着软的腿镇定走向河滩。
云琅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身。心中突然一跳,受了惊吓的女子为何走得这么镇定?放了她,她应该跑开才对。他回头喝道:“站住!”
他这一喝声如雷响,不弃的神经瞬间崩溃。她心慌意乱的回头一看,云琅已迈开大步向她走来。
不弃双股打颤,运河离她不过十丈。前面有几名士兵守着,她如果开跑跳进运河会不会逃过一劫?如果开跑,云琅的疑心便不会打消。她哀呼自己运气不济,怎么就在今天遇到了云琅!
心思百转千回间,云琅已来到她身前。
不弃往地上一跪,颤声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不是她想跪,是她腿软。她心虚的不敢抬头。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禀将军,小女子十六了。叫小红。”
云琅沉默了会道:“你一个姑娘家扮成乞丐也不是办法。河边伤兵众多,正少人手照顾。你可愿去帮忙?一天有十文工钱。”
原来是这样,不弃放松下来,几乎喜极而泣。她哽咽着说道:“小女子多谢将军收留!”
“大姑娘家睡在流民中也不甚安全。我嘱人这就送你去伤息处的杂役间住下。”云琅说完叫来名亲兵低声吩咐几句,转身便走了。
码头上除了值守的士兵,别的渐渐离开。不弃瘫坐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
云琅的亲兵笑嘻嘻的伸手扶起她道:“小红姑娘莫怕,我家将军实是心善之人。”
不弃勉强笑道:“多谢大哥了。你们等我片刻可好?我去拿包袱。”
见他点同意,不弃转身便往河滩走。风一吹,湿透的衣裳凉嗖嗖的贴在背上。不弃张嘴打了个喷嚏,将嘴里含着的鹅卵石喷了出来。她喃喃说道:“以后天天见他,没病也要吓出病来。”
她进了自己的窝棚,回头看到远处码头边上等候她的亲兵已变成个模糊的黑影。不弃心一横,猫腰往运河边摸去。她水性好,打算顺着河水游到下游上岸,绕过乌家集另找地方藏身。
陷入浆糊的云琅折腾了一晚上,河滩地里的人们都困极睡了。不弃小心绕过一座座窝棚往河边走。
“哥哥,你做什么去?”
不弃又被吓出一身汗来。她回头看到是大威,便笑道:“我出恭!”
大威从地上爬起来道:“我也去!”
不弃哭笑不得,见大威已经走了过来,只得埋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河边,不弃指着一丛芦苇道:“我去那边。”
她正要走,大威突然抱住了她的腰猛的将她扑倒在地,嘴里大喊出声:“抓江南细作!”
不弃被他摔得脑袋晕,气极骂道:“你胡说什么!”
她伸手就去推大威。大威十三岁,已有几分力气,牢牢的抱住她继续大喊。不弃伸手便打,见流民已被惊醒,码头上一溜火把向河滩边涌来。她又惊又怒,挣扎着将大威推开,一脚便踢了过去。
“抓江南细作!他不是乞丐!”大威平时见不弃懒洋洋的行乞,又经过今晚一事。心里疑心已起。云琅要替他寻父,在心里是英雄是恩人。他存了报恩的心,哪肯放过不弃。摔倒后又朝不弃奔来。
“小免崽子!”不弃泼口骂道,飞快的奔向运河。
这时一名巡夜的士兵从左侧包抄过来,横过长矛狠狠的拦腰一扫。不弃猝不提防,被重重的击倒在地。
她被打得头晕眼花差点闭过气去,无力的趴在地上喘气。招头间,雪亮的矛尖已对准了她的咽喉。
不多时,码头上士兵悉数赶到。云琅那名亲兵板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