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剧烈抖动着,楚绮罗咬牙扶住窗棂,才勉强稳住不被甩进火药堆,她一边暗暗咒骂夜琅邪那个混球想出的馊主意,一边却又忍不住担忧自己此行有多危险。
“绮罗!”遥遥传来秦恪的痛呼声,楚绮罗微微一笑,有这声呼唤,足矣。
至少,他并未背负誓言,她心中的不甘,也就此可以放下。
马车颠簸,她有些头晕目眩,马车摇晃得厉害,她怕自己被甩下去,便尽量稳住身体,慢慢趴到了车身上。仿佛为了验证她这一举措有多明智一般,数道破空声响起,无数黝黑利箭毫不留情地将她车前的骏马射成了筛子。
马车去势未止,马儿却已死去,四肢及地的瞬间,马车以强大的力道撞到了死去的马儿身上,她瞬间飞了出去。
由于刚才是趴着的姿势,所以她是斜飞出去的,想来摔到地面也不会太疼……她胡思乱想的时机有些不当,因为马上她便看到身边有很多黑色的火药像一个个黑色气泡般从她身边飘过。
挥舞着长剑趁胜追来的杀手们见她落单,都径直冲了过来,看到众火药又吓得连连后退,一时间兵荒马乱惊险连连。
楚绮罗去势已止,眼看便要落到地上,一道黑影闪过,腰上猛然传来一股力道,她低头一看,墨帛在她腰间缠了一圈,然后猛然勒紧!
喉间溢出一声呜咽,今早吃的东西差点全被勒出来!她伸手握紧这墨绫,让自己腰部稍微舒适一点,借这一拉之力腾空飞起。
转眼墨绫便已至尽头,树梢的夜琅邪伸手一揽将她半拥在怀里,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捏在指间的火折子带着艳丽的红色在空中一划而过。
楚绮罗重重撞到了他坚硬的肩,鼻尖撞得生疼,但她顾不上疼,立刻低下头去看那些杀手的现状。
这一幕来得如此迅疾,他们竟然也能反应过来,火折子尚在空中,立刻有一名黑衣人奋不顾身冲出来夺过火折子滚落到地,其他黑衣人则毫不留恋地开始往外奔逃。
他们现在才明白,这就是个陷阱。
如果是往常,以他们的身手,数百人在一起,无论来者是何人都不足为惧,大不了拼死一战受点伤,出去养几个月便继续生龙活虎。但是他们的对手是夜琅邪,现在知道,已经太晚。
像他们逼停马车一般,无数道羽箭射了过来,他们本能地持剑革箭,叮叮当当声响起,箭雨停时,人数已经只剩半数。
他们不知道这林子里埋伏了多少人马,也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危险。未知的最是恐惧,他们素来硬气,当然不肯就此认输,抬头看着站在树梢笑吟吟的夜琅邪眼睛都红了,自然认为空中才是最安全的,分成三拨杀了上来。
下一刻,他们便明白了这是夜琅邪另一个阴谋:铺天盖地的箭,将他们射到了地面,鲜血喷涌,被射杀的人跟马蜂窝没啥区别。
但是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竟然还有幸存者。
不过人数不多了,相较于之前的数百人来说,这区区十来个人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楚绮罗眯着眼睛看了看:“你在箭尖喂了毒。”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夜琅邪眯着眼睛笑:“绮罗怎能把本王想得如此邪恶?本王向来心地良善,定不会做这种阴暗的事情。”
那下面这些杀手眉宇间慢慢凝聚的青色是怎么回事?楚绮罗看也不看他:“王爷,别总是刺探我医术如何。”
见她一脸不悦,夜琅邪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了:“箭尖没喂毒,喂毒的是箭身。”
因为这里面不乏高手,这箭不一定能全部刺中,但如果箭射过来,他们为了躲避,肯定还是会去将其击落,而在击落的时候,只要碰触过箭身……
她浑身一凛:“好生歹毒。”
夜琅邪笑得正欢,听了这话忽然一敛笑容认真地看着她,楚绮罗挑挑眉,看着他从容优雅地将她揽紧一些,严肃地道:“不要赞美本王,本王会不好意思的。”
……
打不过他打不过他,努力压制着气血上涌,楚绮罗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你下的什么毒?”
“绮罗不是医术天下无双么,你自己辨别罢。”夜琅邪笑容满面地看着她吃瘪,携她飘然而去。
暗自为他冷血无情叹息的楚绮罗不得不承认,他这样揽着她从树梢飞过却连停顿也无,仿若微风拂柳,燕过无痕,倒也符合了她之前的猜测——他的武功果然属上乘!
“王爷,这又是为了什么?秦……秦大人为什么会出现?”
夜琅邪大笑:“我还道你是担心我,没想到你竟是担忧他?”声音蓦然低沉许多,凛冽而清寒:“他不是说了么,我休想带你离开,他和太子殿下一同埋伏在车队必经路口,若不是咱们命大,早就在这马车中被乱箭射死了。”
是么,可是当时马车里只有她吧!楚绮罗微微一笑:“王爷,你拿我当诱饵我没意见,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在把我当诱饵前给声通知?这般突然,我差点被甩出去摔成肉酱。”她的声音很平静,不是指责更不是请求,她只是在和他陈述这件事。
脚下微微一顿,如果楚绮罗没有看错,夜琅邪脸上一晃而过的表情,似乎叫做尴尬?不过他立刻恢复了镇定:“林中有沉欢,树梢有我,而且火药是假的。”那火药不过是让杀手们吓一跳,好留出时间让他来救她罢了。
他的意思是万无一失她没必要担心么!楚绮罗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夜琅邪却又干涩地补了一句:“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便问,我不是故意瞒你。”
虽然声音很轻,但楚绮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蓦然侧头看着他俊美的侧颜:他的意思是,他只是不习惯和人解释?并不是故意瞒她,将她蒙在鼓里推出去送死?
她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自诩识人无数,但她却看不透他。
他温良无害的微笑下掩的可能是刺骨毒药,狠辣无情的背后却可能隐着他不愿提及的伤痛,他亦正,亦邪,她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许,这都是他。
楚绮罗忽然想起那日,他在她耳边低喃他们是一样的。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笑容明媚。是啊,他们是一样的。如同骨女一般画着一张皮,表面光鲜亮丽,内心枯朽却是冷暖自知,这掩在腐枝上的华衣,又何必非得揭开?皮下遮着什么,还是各自心中有数就好。
靠在他胸口,楚绮罗眯起眼睛看向东方,在那里,新的一页即将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