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一脸冰雪的江学廷笑完,又转身看看虞昶轩,就指着他握枪的手臂,做出一个长辈的样子来,笑斥道:&1dquo;我说总司令,知道你是将帅世家,你真是一天不把这枪拿出来晃晃都对不起你虞家这个姓!江副院长好不容易来了一回,你就这么招待客人的?还不赶紧收起来。”
虞昶轩笑一笑,&1dquo;顾叔来得倒是正好。”他收了手枪,顾以纲转过头去对一旁的副官吴作校斥道:&1dquo;混账东西,看不见江副院长这几天何等劳顿,还不赶紧送江副院长去休息休息,就知道在这傻站着!”
吴作校忙一个立正&1dquo;是!”走过来对江学廷道:&1dquo;江副院长,请跟我来!”
江学廷知道这是最后的回旋余地,他看了平君一眼,平君却把头偏了下去,江学廷嘴唇微微一颤,副官薛治齐低声道:&1dquo;副院长。”江学廷终于还是转过头来,带着人跟着吴作校走了,顾以纲回过头来,那目光在叶平君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又转到了虞昶轩的脸上去,半晌淡淡一笑道:&1dquo;总司令,我这里有几句话要说。”
虞昶轩就点一点头,对叶平君道:&1dquo;你先进屋去。”
平君还是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虞昶轩笑一笑,宽慰道:&1dquo;进去吧,没什么事了!”她这才&1dquo;嗯”了一声,虞昶轩带着人径直去了前院的书房,顾以纲就跟在后头,临走前却又看了一眼叶平君,笑吟吟地道:&1dquo;叶小姐受惊了。”
平君实在看不得他那样如老狐狸一般的微笑,低了头道:&1dquo;没事的。”
顾以纲犹如长辈一般宽和地笑道:&1dquo;快进屋去吧,这外面寒气大,冻着了你,恐怕咱们的五少又要心疼了,他若是三魂丢了七魄呢,远在金陵的钧座又要打电报过来骂人!这一对父子啊,要是都犟起来还真让人头疼,得想个万全之策啊。”
平君微微一怔,抬头就见顾以纲还是一脸微微的笑意,朝着平君点一点头,转身走出了内院。
虞昶轩就等到书房里,不一会儿果然就见顾以纲慢吞吞地走进来,他就站起来,对顾以纲笑道:&1dquo;我今天到底意气用事了,顾叔要教训我,我都听着。”
顾以纲却也是一笑,缓缓道:&1dquo;我可没什么教训,我就是想跟过来问总司令一句,今天这被人一路追到里院bī问的滋味好受么?别的不说,你长这么大,可曾体会过这样的滋味?”
虞昶轩往办公桌上一靠,拿出烟盒,&1dquo;啪”的一下打开,取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随手从一旁的台灯下面拿过洋火来点燃了,他抽了几口,就见顾以纲还在那里笑着,便道:&1dquo;顾叔,有什么话就直说。”
顾以纲走上来,伸手在虞昶轩的肩头上拍了拍,&1dquo;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总司令可想过,你跟那北面的萧北辰有什么不同?”
虞昶轩看看顾瑞同,顾瑞同便不紧不慢地笑道:&1dquo;他是个专制的总司令,你是受节制的总司令!他一个命令,自上而下,谁敢不听,你却是想gan什么,想成就个什么都要先听别人的!先要一纸军令,你的死xué就在这!”
虞昶轩眉头一皱,顾以纲紧跟着笑道:&1dquo;总司令若是想一个跟头翻到天上去,想让你虞家冠到那三大家族之上,想要压得他们永世不得翻身,那眼下就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连金陵的钧座都在忍,千里之堤为何毁于蚁xué啊?反过来想想,那是慢慢的积累,一点点地给它渗透空了。”
虞昶轩转过头来看着顾以纲,笑道:&1dquo;顾叔的意思是&he11ip;&he11ip;”顾以纲笑道:&1dquo;总司令不就是看不惯江学廷那副俨然站在你头上布号令的德行么?”
虞昶轩道:&1dquo;顾叔有高见?”
顾以纲慢腾腾地道:&1dquo;这还用什么高见?你一个拿枪杆子的还怕他们这群拿杆子的?咱们现在也不过是给他们几分面子,说到底,他说打上一仗是他的事儿,这打与不打还不是咱们说的算,这主位还是咱们占着的,像他这种小人得志,猖狂不了几天,我们要的,不过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虞昶轩道:&1dquo;什么机会?”
顾以纲道:&1dquo;自然是完成你们虞家人平生大志的机会。”
他一句话就说到了虞昶轩的心里去,虞昶轩几乎不加犹豫地脱口道:&1dquo;打过奚水去!”
&1dquo;对喽,对喽,总算是说通了。”顾以纲立即舒了一口气,拍着虞昶轩的肩头,笑得是无比亲切,&1dquo;你看你累我这一头汗,你跟你父亲当年真是一个脾气!这话呢,还得从你口中说出来才降服得了你自己!”
虞昶轩手指间夹着那一根烟站在那里,眉头锁得死紧,乌眸深邃,那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透出冷峻的颜色来,一脸的若有所思,那烟就自己燃着,慢慢地烧出很长的一段烟灰来,在他的手指边悄无声息地落下去。
顾以纲就是一个攻心为上的狠角,见虞昶轩这个样子,又和蔼地拍了拍虞昶轩的胸口,一派轻松地笑着道:&1dquo;表面上若是net风得意,暗地里肯定是风起云涌,世上的事儿本就没有两全的,你想要这个,就要不得那个,顾叔我今儿个就倚老卖老,再多说一句话给总司令听,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这江山更牢靠?!又有什么qíng,会比你和钧座之间的父子之qíng更重要呢?!”
没几个月就到了冬季,又下了几场雪,天气更是一天比一天冷,平君才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一阵寒浸浸的凉,忙站起身来,走到屋里去,一个人盖了件绒毯,躺下去慢慢地睡着,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就似乎听到一点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就见虞昶轩并没有开屋子里的灯,正背对着她在那里轻手轻脚地脱戎装外套,隐隐还有些酒气传过来,她睡的时间长了,脑袋有些沉,声音略略有些沙,道:&1dquo;你喝酒了?”
虞昶轩回过头来,见她醒了,笑道:&1dquo;到底还是把你给吵醒了,早知道我就到侍卫室里去躺一晚上算了。”平君就从netg上坐起来,虞昶轩道:&1dquo;你别起来了,我也不用什么。”他走过来重把被子给她盖上,平君一摸他的手掌,竟是冰凉,忙道:&1dquo;手这样凉,我给你暖一暖。”
她把他的手往被子里扯,虞昶轩就抽回了手,笑道:&1dquo;胡闹,你才用被子捂出点热气来,叫我这凉手一激,身体还受得了?”平君轻轻一笑,&1dquo;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总司令可不同于当初的五少了,竟也知道心疼人。”
虞昶轩笑着说:&1dquo;你这话说得没道理,无论我是当初的五少还是如今的总司令,到底什么时候少心疼你了,看你这样,恐怕就算是我把一颗心都捧出来了你也不稀罕,你自己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平君被他这样闹腾着,睡也睡不成了,便笑道:&1dquo;你这满身酒气的回来,要跟我酒疯了是不是?大半夜的喝成这样,难道你还有功了?你等着我明天再跟你算账。”虞昶轩就笑一笑,低着头在她的侧脸上亲亲,平君抬头看他道:&1dquo;这是gan什么?”
虞昶轩哈哈大笑道:&1dquo;这是蹬鼻子上脸。”
他这一句话还真是十分符合qíng境,仔细想来让人忍不住地笑,平君笑得躺都躺不住,便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脸,却还是笑得厉害,就觉得面颊上一软,竟是他也揭开被子躺了进来,亲着她的面颊,她一面忍着笑,一面推他,&1dquo;胡子,扎得慌。”他这几天忙得狠,几乎就没怎么回来,这胡子也就更没时间收拾了,平君就往外推着他的下巴,道:&1dquo;先去把胡子刮了。”
虞昶轩轻声道:&1dquo;太麻烦了,你就忍一忍罢。”平君被他缠的挣脱不得,又透不过气来,连嗔带怒地道:&1dquo;凭什么我要忍。”他就笑了一声,&1dquo;因为我忍不了。”他亲吻着她的嘴唇,手掌里用力攥住的是她的手,整个人都压下来,紧贴着她,心口犹如烙铁一般的烫,她的双颊都是滚热的,他贪婪地吻着她,她脑袋一阵晕眩,仿佛是一脚踏到了无底的深渊里去,身体一直一直地往下坠,终究还是没有依靠,她忽的害怕起来,那样莫名其妙的恐惧侵袭而来,心跳得又快又极,惶然地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呜咽着念了一句,&1dquo;昶轩&he11ip;&he11ip;”
他的动作顿了顿。
她那一声仿佛是孩子的低泣,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扑簌簌地滑落下来,浸透了柔软的枕面,乌黑的头软软地垂在他的手边,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滚热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哽咽着道:&1dquo;妈妈不在了,你要在,要一直在,我一个人害怕。”
他低着头,眼瞳里蕴着乌黑的光,房间里盛满了夜色,将一切都沉浸在模糊不清的yīn影里,唯有她□的肩头却宛如洁白的象牙般,散着温暖的气息,他慢慢地去吻她的肩头,仿佛是烙下了一个浓烈炽热的印记。
他是湍急的河流,她是无根的浮萍,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只能随着他去,却不知被冲到何处才是尽头。他是熊熊的火焰,她是扑火的飞蛾,他将她整个的烧成灰烬,她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皑皑浮光,薄霜一般的月色照下来,凉浸浸的,却还是一面刺目的璀璨,恍若是积了几世的光亮一般,窗格子上映着梨树的枝影,蜿蜿蜒蜒,随风轻摇,满院浮香,一夜的天上人间。
惊鸿失伴,流水落花
这一年冬季,金陵中央政府激烈的派系斗争终于到达了顶端,牟陶两家bī军委主席虞仲权下野遭到了彻底的失败,金陵政府内部正式分裂。
一月初,牟得川、陶皖率领金陵政府一gan重要领导人物宣布离开金陵政府,二月初竟就在余州成立中央政府,另建中央党部,收编余州以西的所有军队,宣告江学廷为余州中央政府的行政院长兼国府主席,陶皖为财政部长兼政治委员会秘书长,奚水以南竟自此分裂为两大派系,从此分道扬镳,自然是举国震动。
三月末,项坪口中军行辕内,冯天均刚从侍从室出来,就见顾瑞同领着几个卫戍站在里院的月dong门外面,因虞昶轩这阵子正在忙着扩建空军的事qíng,顾瑞同是虞昶轩身边最得力的人,向来都是跟着虞昶轩早出晚归的,这会儿才傍晚,却见顾瑞同站在这里,冯天均便走上去笑道:&1dquo;总司令回来了?”
顾瑞同点点头,指指里院道:&1dquo;刚进去。”半晌又道:&1dquo;明天你就要护送叶小姐回金陵了,这一趟走水路还是6路?”
冯天均笑道:&1dquo;叶小姐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总司令担心坐火车的话恐怕不太好,让我护送叶小姐走水路,风平1ang静的,一天一夜也就到了,到了金陵,虞太太那边就安排人来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