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得四面雨声哗哗,待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只见那个女孩的身影已被大雨淹没,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依然刺眼的车灯,雪亮地照着这一片雨地,虞昶轩转回头来,就见一枚白色的小夹浸泡在雨水中,他走上前去捡起来,正是一枚小小的玉簪夹。
他玩着那小小的一枚玉簪夹子,对顾瑞同笑道:&1dquo;怎么样?”
顾瑞同仔细地给虞昶轩撑着伞,笑了一声,道:&1dquo;别说君黛缇小姐了,我瞧着都比不上陶家的两位小姐。”虞昶轩便走到车旁,再往女孩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对顾瑞同笑道:&1dquo;我倒觉得,竟是这一个在天上,那一对在地上了。”
顾瑞同忙应声,也不多言,随着虞昶轩上了车,关了车门,叫了声&1dquo;开车”,那汽车便飞也似地往虞家官邸开去,这一路上,虞昶轩将那小小的玉簪夹子拈在手指间,饶有兴地把玩着,眉宇间却也没有疲乏的样子了。
正是上午十点左右的光景,明德女中第二堂课的下课铃声才敲过,就见一片红顶赭砖的建筑物之间的糙坪上,聚集着一些女学生,都穿着统一的月白色上衣,及膝的黑裙、长统的麻纱袜子。这样的装束,只要一走出去就知道是明德女中的学生,不知道羡煞多少同龄却无书可念的女孩子。
这才下课,就见教室前面的糙坪上一片女孩子的嬉闹之声,在这样的喧闹中,就听见一个女孩子在焦急地呼唤着:&1dquo;平君,平君,哎,叶平君!”
叶平君回过头,就见同班的朋友白丽媛朝着她摆着手,顺着走廊一路跑了过来,还没等喘过气来,便连珠pao一般地急急说道:&1dquo;好好的,怎么就要退学?当初不是说好一起去香港念大学的,如今你这样半途而废,算是怎么回事?”
叶平君只低着头顺了顺自己肩头上的蓝布书包带子,再抬起头来笑道:&1dquo;是我不想念了,我又不想当女博士,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
白丽媛微微一怔,道:&1dquo;是不是你母亲又病了?”她边说着边上前来挽平君的胳膊,谁知平君眉头微微一蹙,丽媛道:&1dquo;这是怎么了?”忙挽了她袖子看,就见一大片擦伤,着实吓了她一跳,&1dquo;平君,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叶平君忙收了自己的胳膊回来,笑道:&1dquo;昨天晚上不小心,在街上摔的。”白丽媛便疑惑地问道:&1dquo;昨天晚上下那样大的雨,你到街上去做什么?”她这样的bī问,让叶平君也没法子瞒下去了,便低声道:&1dquo;我妈肺病又犯了。”
白丽媛立时就明白了,便从自己的衣兜里掏钱出来,把那些钱票子一股脑地都塞到了平君的手里,道:&1dquo;这些你先拿着用,等我回去我再跟我父亲要一点,无论如何,退学是万万不能的,我回去跟我父亲说,就先给你放个假,好不好?”
白丽媛的父亲正是明德女中的校长,她这样说,事qíng就算是定了的,叶平君看着手里的那一把票子,此时正是她急需要用钱的时候,只道:&1dquo;这些钱我会还给你的。”白丽媛知道她的个xing,也不多说什么,又笑着道:&1dquo;我这里还有一个生钱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平君便道:&1dquo;什么法子?”
&1dquo;过几天财政部长家的陶氏姐妹要办个小舞会,也叫了我去,我跟她们说说,让你去帮个忙什么的,我琢磨着能得不少的小费呢,我就怕你&he11ip;&he11ip;不愿意。”
平君忙道:&1dquo;你别多想了,这事儿我愿意做,我现在若是能得一钱帮我母亲买几幅好药,那可真是&he11ip;&he11ip;”她这话还没说完,白丽媛已经慡快地道:&1dquo;那行,你就在家里等着,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先回去照顾你母亲吧。”
叶平君便点点头,将白丽媛给的那些钱塞到了自己的蓝布书包里,转身出了明德女中的大门,又不禁地转头看看女中的校门,心想我这样贫苦人家的女孩子,拚得母亲这几年的省吃俭用,能在这样好的学校里读上几年书,想来也就心满意足了,但上大学这些话,可见真是痴心妄想了。
她收起了这些心思,转身顺着西北路往前走,一路上有人力车夫跟着问要不要车,她也不答应,只默不作声地走着,一路走到西铺药店里按着药单子买了药,拎着几包药回家去。她家里就是大杂院里的一处房子,很是简陋,她一进大门,就见同院子住的赵妈妈迎上来道:&1dquo;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吧,你妈咳了一个上午了。”
叶平君吓得忙快步进了自家的屋子,一面掀着里屋的帘子一面喊了一声:&1dquo;妈。”就见自己的母亲靠在netg上,略微歪了头,手里攥着个手绢在那里捂着嘴咳着,叶平君忙走上前去道:&1dquo;妈,你快躺下。”
叶太太抬起头来,看看叶平君,又咳了几声,轻声道:&1dquo;我还是坐一会儿吧,躺下胸口就疼得厉害。”叶平君就拿过自己的枕头来垫在叶母的身后,又搬过一旁的被子来给叶太太盖上,叶母看着她那极麻利的动作,忽地垂泪道:&1dquo;平儿,是我连累了你,可怜你长了这么大,竟是一点福都没享过。”
叶平君便拿起一旁的手绢给母亲擦了泪,微微地笑道:&1dquo;这天下福气有好多种的,我能跟妈这样厮守在一起,就是我的福气,好几辈子才修来的呢。”她这话说得很是明白懂事,却让叶母愈加地难受起来。叶平君拿过一旁的蓝布书包,从里面掏出白丽媛给的一把钱来,对叶母道:&1dquo;你看,这是丽媛给我的,校长还说让我好好照顾妈,准了我好长一段时间的假。”
她把那些钱全都放好,又拿起一旁的药来,笑道:&1dquo;妈先躺躺,我去外面把药煎了再烧午饭。”叶母点着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道:&1dquo;学廷&he11ip;&he11ip;该回来了吧?”叶平君闻听这一句,顿时把脸一红,应了一声:&1dquo;嗯。”
叶母便蹙了眉头,叹道:&1dquo;你们的事儿我也知道,学廷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自小父母见背,也是可怜,你们在我眼前长大,我知道你们之间&he11ip;&he11ip;有qíng分,我是没什么意见,我只怕江家是大户人家,学廷现在又是个从扶桑留洋回来的,到时候他哥哥嫂子不愿意和咱们这&he11ip;&he11ip;”平君闻听此言,只是微微一笑,道:&1dquo;咱们家怎么了?没偷没抢,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家。”
叶母看着平君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禁不住笑了,不得不轻声地说了一句:&1dquo;你这孩子&he11ip;&he11ip;还真是个孩子。”说到这里,叶平君也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只拿着那一包药道:&1dquo;妈,我去给你把药煎了。”便走了出去。
她提了药到了外屋里,抬眼就望见院子里的那一丛碧绿的玉簪丛居然露出了点点的嫩白色,这本是七月份才开的花,今年却开得这样早,难道是因为学廷就要回来,糙木也知人心了,她这样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髻,触手一空,这才想起学廷送自己的那一枚玉簪夹子不见了,原本她早上梳头的时候就现了,昨天晚上那样大的雨,定是在找大夫的路上丢了。她便慢慢地放下手来,单望着那束将要盛开的玉簪,心里忽地一阵阵的失落。
年少风流,红粉芙蓉
虞昶轩因这几日父亲整日在政府里忙着,没人管束他了,索xing放了胆子和陶家姐妹跳舞去,连着几日都是从晚上一直闹到第二天凌晨,一直到了凌晨三四点钟才睡下。这一醒来就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才从netg上起来洗漱换衣服,便听得外面有人念道:&1dquo;五少爷醒了?快沏茶进去给少爷漱口。”听这声音正是在这边管事的朱妈,就听得门响,自然有小丫环走进来给虞昶轩送茶来。
虞昶轩漱了口,转头就瞧见netg旁的柜子的角落里还摆放着那一小枚玉簪夹子,这原是他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放在那里的,这会儿便拿起来淡淡地瞧了一眼,颇觉无味,随手便丢到一旁去,转身去了客厅。
虞昶轩才下了楼,就听得客厅里传来一两声动静,正是虞家最小的六小姐琪宣正拿着个小榔头在里面敲核桃呢,二姐瑾宣和大嫂敏如都在一旁帮着她,再往一旁看过去,坐的就是大嫂敏如的堂妹,君黛缇。
大嫂敏如向来都是个眼尖嘴利的,最先看到虞昶轩走了进来,便笑道:&1dquo;五弟可是醒了,今儿怎么没去军中忙?”
虞昶轩便坐在了茶几旁边一个独立的西洋椅子上,笑道:&1dquo;大嫂笑话我,父亲本是让我先在第九军中历练个几年,这时候也没什么大事儿落在我头上,我去了也是白去。”他回完敏如的话,就看君黛缇低着头端着茶杯在那里抿茶喝,就笑道:&1dquo;凤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君黛缇笑一笑,道:&1dquo;刚来没多大一会儿。”
大嫂敏如见他们两个说话,一面从肋下的旗袍扣子上解下手帕来擦粘着核桃渣滓的手,一面笑道:&1dquo;都这样大了,还叫我们黛缇小名儿,合着就你一个人知道她的小名叫凤儿,知道你们亲近,还非得拿出来显摆显摆不成。”
虞昶轩笑道:&1dquo;我又不是故意的,以后不叫了,免得又招大嫂不高兴。”敏如笑道:&1dquo;你爱叫就叫,只怕就算是我不愿意让你叫,却还有人愿意听呢,是不是,凤儿?”
君黛缇正在那里帮忙拾敲好的核桃仁,听得堂姐这一句,便道:&1dquo;堂姐又开始捉弄人了,再这样说,我也不玩了,就回家去了。”虞家二小姐瑾宣就笑一笑,对黛缇道:&1dquo;这真是大小姐脾气,你倒是说说,你堂姐说了什么不好的,你就要闹着回家去?”
黛缇就窘在了那里,扭捏着更是说不上话来,虞昶轩本是在脂粉堆里混惯了的,君黛缇在姿色上虽然远没有陶家小妹那般妩媚动人,但也很有几分风qíng,他总不免要多看几眼。君黛缇见他这样注视自己,便假装去看一旁的琪宣磕核桃,有意无意地露出自己很美的一张侧脸来,戴在耳垂上的银杏坠子在面颊边来回晃着,虞昶轩笑一笑,一旁的下人就端来了给他用的点心和牛奶。
端坐在一旁的虞太太还戴着玳瑁金丝眼睛在那里看报,忽地道:&1dquo;怪不得你们父亲这几日忙成那样,连家都不回,这竟是政府里又闹了一回翻天覆地呢。”二小姐瑾宣道:&1dquo;我倒也听说了,前几天就传说着行政主席牟林森要下野?”
虞太太道:&1dquo;这牟林森到底不是楚文甫的对手,也怪他自己不争气,布置个什么战略计划,到底还是让江北得了利,一个好好的虎阳关愣让萧家军攻了去。据说萧家军领兵的还是个萧少帅,我看牟林森还有什么面子往下折腾!也幸亏你父亲前阵子病休,没一块跟着丢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