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静谧无声,好似落针可闻,何忠守在雅间的门外,却忽听雅间之中,传来圣上低沉,隐带怒意的声音:“何忠,给朕滚进来。”
听到圣上鲜少流露出这般的情绪来,何忠心神微凛,忙打起了精神,推门而入。
行至萧凝面前,何忠心中微有些紧张地垂敛目,躬了躬身,恭敬地行礼道:“圣上。”
萧凝神情冰冷如霜地望着面前的何忠,一挥袍袖教他起身,何忠这才觉了雅间之中的异样——原本坐于圣上面前的林小娘子,此时此刻,已然不见了踪影。
心中生起些不好的预感来,顶着萧凝愈冰冷的目光,何忠硬着头皮,问道:“圣上,娘子呢?”
说着,瞧见萧凝脖颈处的那抹殷红的血迹,何忠忙上前,惊诧又担忧地说道:“圣上,您受伤了?奴才这便吩咐他们拿些伤药来,奴才给您……”
萧凝抬脚,给了上前来,似要查看他的伤势的何忠一个窝心脚,怒不可遏道:“给朕滚。”
虽自幼便侍奉于萧凝的身侧,但何忠何曾见过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流露出这般忿然的神色。
摔倒于地的何忠忙站起身来,心中那抹不祥的预感,这会愈重起来。
果不其然,只见面前的萧凝面色冰冷地望着他,开口问道:“朕问你,方才你们守在外面,是耳朵聋了吗?丝毫的动静皆不曾听到?”
听到萧凝这般询问,何忠忙有些着急地答复道:“圣上,奴才们一直侍候在外面,不曾听到有什么动静,娘子她……她是自何处离开的?是不是有贼人……”
原本这一番话,只是想要教萧凝消消气,只是,一语未毕,萧凝手边的茶盏,便被他倏地拿起来,“砰”的一声,砸到了何忠的额头上。
何忠不敢抬手去捂自己被砸的额头,只得庆幸,茶盏中的茶水许是缘于放了太久,已然不带温度。
与茶盏一同劈头盖脸落于何忠身上的,还有萧凝的怒喝声:“蠢东西,哪来的贼人,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这临水的雅间,将人带走?你们若真是这般无用,朕早教你们一个一个,脑袋皆搬家了!”
何忠心知圣上此时此刻尚还在气头之上,对自己自是有所迁怒,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忙“扑通”跪倒在地,何忠道:“请圣上恕罪。”
萧凝望着面前的何忠,瞧见他这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的模样,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怒意翻腾。
站起身来,往雅间之外阔步而去,萧凝隐含冷戾的声音听起来霜寒若冰:“还在这里愣着作甚?给朕去找,便是翻遍整个皇城,亦要将人找回来。”
何忠闻言,忙起身跟了上去,颔不迭地应道:“是。”
……
不论再过多久,回忆起自己被抓回来的那一日,林鸾皆会觉得天地黯惨,万物失辉。
她不曾预料到,自己筹划了将近半月,且提心吊胆,忐忑不已方才将安神药放入萧凝的茶盏中,却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他便轻而易举,复又将她囚困到了掌心之中。
望着青鬃马上,身着玄色衣衫,猎猎劲风吹卷着翩跹翻飞的衣裾,愈显得冠玉般的面容冷酷漠然的男人,林鸾倏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想要转身逃离。
只是,她的四面八方皆是他的人,仿佛铺天盖地的猎网一般,教她无从逃脱。
林鸾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绝望来,面对这退无可退的困境,她单薄纤瘦的身体微有些轻颤。
望着翻身下马,随手扔了缰绳,缓步行至自己面前的萧凝,林鸾一面有些畏惧瑟缩地往后逃避,一面眼尾泛红地颤声道:“你……你莫要过来……”
听到林鸾潸然欲泣的一番话,萧凝却置若罔闻的漠然模样。
只见他继续慢条斯理地,步履缓缓地,好似猛兽将要捕捉自己插翅难逃的猎物一般,缓步行至她的面前。
林鸾见他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心中的绝望之情不禁愈重。
抬手,自髻上取下一只簪来,横于莹润纤长的脖颈之间,林鸾的眼眸中,已然尽是被逼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茫然而痛苦的泪光。
望着瞧见她将簪横于脖颈间,而忽地顿住了脚步的萧凝,林鸾眼泪涟涟,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柔顺的乌微散,衬得巴掌大的丽容上,雪肤似是愈苍白起来,林鸾哽咽道:“你再过来,我便自刎了。”
望着只有几步之遥的林鸾,与她尽是泪痕的面容上所流露出来的决绝之意,萧凝原本漠然如霜雪一般的神色中,忽地浮现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意来。
只是,与其说此时此刻,他面上的那抹笑意是在笑,更莫如说,他是在冷嗤她方才意欲威胁他的这一番话。
扫了一眼林鸾手上的簪,萧凝声音微冷,带了些自嘲与讥讽地笑道:“朕买这些簪子是想要教阿鸾欢喜,阿鸾反倒用它们来伤人,这般想来,朕当真是可笑至极。”
说着,萧凝恍若未见林鸾横于脖颈间的那只簪一般,抬步,继续往林鸾的面前走去。
林鸾不曾料到,这最后的釜底抽薪的方法,亦已无效而告终。
眼泪簌簌而落,她阖上眼眸,正要将手中的簪,刺进自己的脖颈时,握着簪的手指,却忽地被人攥住,用力地掰开。
始料未及,林鸾蓦地睁开含泪的眼眸,而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簪,“叮当”一声,落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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