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于方才萧决对裴应的那一拳,裴应的一侧面颊已然肿起,唇畔亦溢出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但望着面前冷怒的萧决,听着他话中的怒意与威胁,裴应却笑着摇,声音平静而温和地继续道:“阿决,这些年来,我与你如何,与阿鸾又如何,你比任何人皆清楚,我……我裴应,自觉问心无愧,从不曾做过对不起阿鸾,对不起你的一桩事……”
萧决掩于袖中的修长手指紧攥成拳。
他的一只手紧扣着裴应的脖颈,带着似要掐死他的力道,而倏地紧攥成拳的那只手,却忽地抬起来,复又自裴应的面颊,沉重地挥去,落下。
“你给我住口!”
拳头砸落于面上,缘于太过用力的力道,裴应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身后的桌案亦不堪重负一般,出刺耳的往后推移的声音。
桌案上的茶盏落在地上,应声而碎,而同样砸落于地的,还有那只放于漆案上的,半开半掩的卷轴。
落于地上,卷轴摊开,画中的女郎立于腊梅丛前,一袭浅翠褙子,烟紫衫裙,明眸善睐,笑意嫣然,清艳美好得不似人间女子。一侧提着的一行小楷,乃是一句思眷美人,含蓄蕴藉,作诗人情深意切,温柔缱绻的小诗。
萧决垂眸望着面前的裴应,神情冰冷不屑得好似如同在看一只蝼蚁一般。
他嗤笑一声,冷然道:“本王劝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了。”
说罢,萧决倏然松手,将手下的裴应甩开,然后将那只落于地上的卷轴捡起,面无神情地撕得粉碎。
宣纸被撕碎的“刺啦”声刺耳,但更加刺耳的,却是萧决将画卷全部撕碎之后,冰冷而平静,陈述的声音。
萧决漠然地望着唇畔溢出一抹血迹的裴应,声音寒冷如冰道:“从此以后,本王与你,便如这碎纸屑一般,再难拼凑,永无瓜葛。”
说罢,萧决转身,阔步往书房之外走去,步履匆匆,毫不留念。
望着萧决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却不知为何,不断闪现着从前,两人一同读书,一同习武,一同嬉闹的场景,既有幼时,又有近景。
纷扬的思绪,脑海中的记忆,如面前飞舞的洁白的碎纸一般,曾美丽地翩跹过,但终究,却皆委落于地,难以拼凑。
裴应自桌案上起身,却因着身体五脏六腑的疼痛而摔在了地上,他望着萧决的背影即将走入外面浓黑的夜色中,声音里已然带了些哽咽。
“阿决……”
眼前一片模糊,是故,裴应并不能知晓房门前听到自己的声音,似是微顿了一下的那道背影,究竟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
天色熹微,林鸾坐于梳妆镜前,手中拿着一只檀梳,梳理着自己未曾绾起,披散如瀑的长。
纤浓的乌睫低垂着,愈显得她巴掌大的白皙丽容,微有些泛着苍白。
宽散的中衣半掩,却遮不住领口处,所露出的那一截凝脂般的肌肤上,点点旖旎的痕迹。
此时此刻,她眉眼低垂的模样,教人瞧着,好似一枝稍稍有些枯萎的花枝一般,恹恹然,匮乏生气。
萧凝行至林鸾的身后,望着铜镜之中,她眼底微有些浅淡的黛色。
心中怜惜,萧凝抬手拿过她手中所持的檀梳,一面为她梳着柔顺的乌,一面出声道:“今日是朕的生辰,朕带阿鸾出去走走,总在家闷着,心情会愈差起来。”
林鸾闻言,似是微顿了一下。
低垂的眼眸,眸底似有几分决然之意划过,林鸾攥了攥掩于袖中的纤指,好似决定了什么。
只是……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林鸾的眸中,在划过决然之后,有一抹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她欲压下萦绕于心中的那抹不合时宜的,教她自己皆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涟漪,但那圈涟漪,却泛着浅浅的圆,愈来愈大,缭绕心头。
……
皇城贵女们常去光顾的饰铺子中。
林鸾垂眸,望着放于面前的珠钗与簪,神情疏淡,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
萧凝抬手,为林鸾戴上一只步摇簪,然后垂眸,凝睇望着她,语调柔和地随口问道:“阿鸾喜欢这只簪子吗?”
扫了一眼铜镜之中,此时此刻,戴在自己髻上的那只步摇簪,林鸾轻轻地颔了下,模样瞧着,却有些敷衍的意味。
只听她低声回答道:“嗯。”
对林鸾这十几日以来,破天荒理会自己,而有些受宠若惊一般,萧凝唇畔微弯,抬手,以修长的指节抚了抚她的面容,含笑道:“喜欢便好。”
望着面前的一双男女郎才女貌,甚为登对的模样,又瞧出他们之间似有些隔阂之意来,店小二脑筋微转,恭敬热络地笑着说道:“郎君可真是有眼光,这只步摇簪可是小店近来最时兴的样式,送娘子,是再相宜不过的了。”
顿了顿,店小二望向面前的林鸾,继续笑道:“娘子生得貌美,戴上这只步摇簪更是相衬,小人斗胆说句僭越的,便是宫中娘娘,恐怕亦不曾有这般仙人容姿罢。”
只是,往日里算是奉承,今日说来却并不亏心的一席话说罢,面前两人的反应,却与店小二平日里所见的并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
只见面前的郎君闻言,唇畔微弯的弧度似是愈深了几分,而容貌姣好的小娘子,却仍旧冷冷淡淡,不为所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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