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会随随便便故意杀人,如果真的杀了,那她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是对方该死。
但还有些事情,就是此刻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的。
谢乔缓缓伸手,虚虚描摹着昏迷中苏栖的轮廓面庞,最终停留在他轻颤的浓密羽睫前。
既然从前的她还记得怎么缝合,怎么准备工具,说明她还记得从前的一切,并不是真的饮过了孟婆汤,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么,记得一切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十岁的孩子?
她怎么会对苏栖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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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暮色苍茫,华灯初上。
苏栖这一次昏睡,便直接睡到了傍晚时分。
谢乔端着铜制的鸟形提灯,又一次来查看苏栖的情形,便正好看见他眉心紧蹙,睫毛颤动着,一点点的睁开了眼。
“你醒了?”
谢乔忽的出了声。
苏栖幽黑凤目刚刚睁开时,还是一种怀疑自己还在梦中的疑惑与惘然,听到她的声音之后,瞬间紧张收缩,之后又一点点的放松,最后看向她时,就只是一派琉璃般的幽深澄澈:“谢乔?”
之前几次,都总是苏栖趁她昏迷沉睡时,悄无声息的守在跟前,在她睁眼的时候猛不防吓人一跳。
现在两人的情形对调,换做谢乔守在一旁,将对方每一个点细微的变化一点点看在眼里,竟然莫名的有些理解了这其中的味。
“是我,你睡了一整天,想不想吃东西?还是要更衣?”
谢乔面色沉静,说着又上前伸手,试了试苏栖额头的温度:“好像是降了一点,还好,你要是再不醒,哪怕会暴露,我也要让苗医祈福熬药了。”
这样熟稔的态度,让苏栖面上又闪过一阵恍惚。
谢乔倒也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又问了一次对方要不要帮忙更衣,得到了疯狂摇头加断然否认之后,便干脆转身,几句话赶走了守在殿外的阿蛮,让她去厨下传话,催着立马上好酒好菜来,要多,要丰盛。
苏栖病倒的事或许已经被有心人怀疑了,但一天没有彻底确定,样子就还是要装。
谢乔白天时,也都记得以卫王的名义要了朝食酒水点心,带着阿蛮与苗医吃了大半,只是估算着时间,还没有要晚膳,苏栖醒来的时间,算是正好。
叮嘱过了这事,谢乔重回到寝殿。
苏栖也已经清醒了,正赤着上身坐在床沿,低头查看自己残破不堪的里衣。
为了不接触伤口,谢乔在苏栖昏迷时,将他苎麻的里衣剪开了一个大洞盖在身上,苏栖刚才应该是想穿衣服的,穿到一半才觉这个问题,现在衣裳半穿不穿的坠在腰间,似乎是僵在了原处。
人的心思实在是很奇怪,谢乔一个医学生,不知道见过多少赤条条的身体部位,之前清创排脓时,苏栖也是上身赤-裸,那时谢乔只如同对着一块死肉一般毫无波澜。
但此刻对着半遮半掩的苏栖,又一次看到他衣衫半解、半露不露的线条与肌肉时,谢乔反而莫名的移开了目光,没法再用医者的眼光视作寻常。
“这个……应该不能穿了,要不我去找一件衣服来给你披上?”她缓缓靠近开口。
苏栖动作一顿,拒绝的格外干脆:“不必。”
话虽如此,但他的面色却越紧绷,这样阴沉的气质,再配上破破烂烂的露肉苎麻衣,总之气氛有一点怪异,连带着谢乔都难不住有些尴尬。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谢乔主动提起了正事:“快七点……戌时,元朔回来了一趟,说崔氏的事没什么差池,上午还来了几个叫骂送死的,他动手杀了两个,跑的了人没追,往后都再没见人来。”
谢乔:“还有一件事,如今凤凰台外,有几个世家出身的卿士大夫要见你,似乎是为了给崔氏众人收尸。”
苏栖毫不意外的点头:“不必理会他们。”
既然提起了这事,谢乔也问起了她一早就想问的疑惑:“你都烧成这样了,不好好吃药休息,为什么还让元朔出去生事?”
与苏栖在一间宫殿里住了这么久,许多东西,不必故意探听便自然会知晓,再加上有断掌为的部曲为她传递消息,查漏补缺,越让谢乔对苏栖此刻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
苏栖泅水带来的两千精锐,再是以一当百,悍勇非常,也毕竟人数太少,完全不够守住一座都城,
这两千人中,一多半都分了出去日夜不休守着城门,还要再留出一大部分散在在城中巡视镇压,剩下能够留在凤凰,护卫苏栖的甲士不过几百,
苏栖就如同行走在刀锋,每一步都要维持微妙的平衡,不论哪一边出了差池,都只有身死殒命这一个下场。
事实上,下在黍醅茶的钩吻毒入口,已经让苏栖在刀锋偏了一步,但他非但不退后筹谋,反而还要主动生事。
苏栖拢着衣襟,声音低沉:“正是因为伤重,才更要动手,让这些世家门阀心存畏惧,就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谢乔微微皱眉:“若是逼急了,他们当真勾结反抗呢?”
苏栖微微眯眸,还带着病中虚弱的声音里,却透出叫人心惊的漠然:“那就是杀得还不够多。”
这淡然的狠戾让谢乔震惊之外,又有些不出意料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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