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寻到水榭,他刚喂完,用湿毛巾擦干净手:&1dquo;回来了?”
毛巾被丢到竹编的筐里。
沈策到矮几旁坐下,给茶壶添了二道水。壶里是大红袍。
昭昭挨着他,坐在地板上:&1dquo;刚在路上,我和姐姐聊起小姨奶奶,还在说我们可能出生顺序出错的事。”
他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添了勺奶:&1dquo;你们是亲姐妹,谁大谁小都没影响,没必要执着。”
昭昭观察他。
沈策被她盯着,抬眼问:&1dquo;我说错了?”
她瞅着他:&1dquo;你问过我姐姐,她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被改过。澳门婚宴前。”
&1dquo;是吗?”沈策放下舀奶的勺子,&1dquo;记不清了。”
&1dquo;婚宴前,我、姐姐,还有爸妈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啜了口茶:&1dquo;估计和她开的玩笑。”
&1dquo;我想听实话。”
&1dquo;什么实话?”
&1dquo;假设出生顺序搞错了,那个生辰八字就是我的&he11ip;&he11ip;你真是玩笑?还是现了什么?”
他短暂沉默着。
问秦昭昭那天,他刚经历了第一次生死攸关的回忆。十五岁的前锋参领,躺在帐篷里怕自己死,留下昭昭孤苦无依&he11ip;&he11ip;那一夜,军医的徒弟听他细细说着胞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细到每月头长多少都能用两指比出来。当然,也包括昭昭的生辰八字。
他恢复知觉后,在泳池畔,听众人轮番聊自己的生辰八字,秦昭昭说的,和过去妹妹的一模一样。但他知道,秦昭昭不是她,就算是老天故意给他设局,他都不会认错妹妹。
对于谁是昭昭,他从未动摇过。
那两天他初拾前世记忆,内心所受的震动巨大,难免失言,在吧台,问了秦昭昭那句话,转念就觉得不妥,以&1dquo;玩笑”带过。
这是他难得因为不够谨慎,犯下得一个小错误。
昭昭的聪明从不输他。过去是,现在更是。
他需要给她一个完美答案,一个,不会让她陷入回忆痛苦的答案。
从沈策的沉默里,她捕捉到异样:&1dquo;就算生辰八字是巧合。我们之间生的事,每一件都不寻常,你一定有话没告诉我。”
&1dquo;还有,你家人说过,你自己也承认过,你小时候能活下来是因为被带回江南,这里有能拴住你的东西。拴住你的是什么?你长到三岁不肯说话,老僧说你有前尘夙念,轮回未忘。你记得什么?”
她恳求叫他:&1dquo;沈策?”
沈策不答。
&1dquo;我梦到过你,”她无法再隐瞒,&1dquo;很多次,都在一个宅院。我给你系腰带,叫你哥&he11ip;&he11ip;”
江畔一劫后的梦中画面,光怪6离,模糊不清。她记不清。
那两日醒来满脸泪,她不甘心,试图抓住多一点的东西,徒劳无功。反反复复仅有短短一幕:原木色的地板在脚下,她一路走,一路吱呀轻响。天热,知了不歇,婢女们在盛满冰块的木盆旁,摇着扇,为他驱热。敞开的木门外,摩天轮似的水车一顿顿地将水不停抽高,以水的循环降温。而她手握玉带,走向他&he11ip;&he11ip;一切真实得可怕。
&1dquo;就算梦是假的,可我能感觉到,我们和其他人不同。哥,你告诉我,”她爱他,更了解他,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她可以确信自己说中了、猜中了:&1dquo;哥&he11ip;&he11ip;”
她握他的左手:&1dquo;我想知道。”
&he11ip;&he11ip;
这恐怕是他此生最艰难的时刻,望着那双眼睛。
沈策缓慢移开视线,把茶杯轻推到她手边,想让她喝。
昭昭纹丝不动,屏着泪。
在她的注视下,他终于深叹一声,打破沉默:&1dquo;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静了一瞬。
&1dquo;这个故事,有关白虎,”他再度出声,&1dquo;过去的江水流域,有山林河川,鸟兽与先民同住。一日在山林,有人见到了一只通身皓白的虎,大家都说这是吉兽,常拿食物去供奉,为它唱颂。它并不知在人的眼中,自己是何物,身为白虎,它自幼就是异类,同类不容。所以它感激善待自己的人,常在夜里出没于人群居住的地方,捕食猛兽,以护人。
因为缟身如雪,它喜浓艳,自幼与一红花相伴相近。这花,花开一夏,初秋花叶凋零,冬日埋于雪下,来年春日萌芽,如此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等三季,见一季。为怕它被鸟兽伤害,白虎四处找寻荆枝杈棘移到花旁,久而久之,荆棘生根,长成丛,丛成林,成了鸟兽和人都无法靠近的禁地,红花根脉渐和荆棘连在一处,结为一体。只有白虎日日行走,知道如何越过荆棘丛,找到藏身深处的它。”
&1dquo;数年后,天灾人祸不断,有人断言,白虎是凶神,引祸水来了江水流域。城中人愤怒恐惧,持火把、刀铲围追白虎,逼得它无处可逃,唯一一条生路是躲入荆棘林。它不愿去,怕牵连荆棘深处的东西,东躲西藏,遍体鳞伤,等花期一过,终于逃入了荆棘林。”
他饮了口茶,指腹摩挲着杯口:&1dquo;本该在初秋凋零的红花,意外开着,在等它回来。”
她压着气息,等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