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慢慢抬起手捧住秦毓的脸。细细摩挲,本想笑却眨眼间流下眼泪来。即使在梦城里过了几百年,在她的感知里不过十几年,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即使不被人爱,被遗弃,孤立无援,依旧也想活着——这就是依依的执念,这就是她。
她颤抖着抱住面前的人,像抱住一根浮木:&1dquo;秦毓求你求你让我活下去。”
秦毓的眼圈慢慢红了。
为何,隔了那么多年,你还会说同样的话?
[你可知为何众生皆苦,为何仙人向往那浊世浮沉的凡间,而凡间的人又心心念念想成仙?]
几百年前,他本是天界瑶池里的株红莲,承袭天界仙气修成了仙身,无qíng无yù无求。有回瑶池御宴,冥界昭辰殿下也应邀前去。众神仙都知道这位殿下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只听说是个气质出众的人物。于是宴日,昭辰殿下一身天青色鹤羽衣姗姗而来,天妃伽蓝初见便惊为天人,给了八个字的赞誉,兰出幽谷,无风自香。于是这位无风自香的美人殿下临走时便厚着脸皮讨了一株瑶池里的莲花,回了冥界。
于是他便到了冥界,昭辰殿下把红莲植进水轩的碧波池里。他本想从天上换到冥地,也没什么,却见昭辰殿下看了这花半晌,垂手用指尖逗弄花瓣竟有些狎昵的味道:&1dquo;既从株红莲苦修成仙身,为何不位列仙班,而是敛了周身仙气拘泥那半丈瑶池,岂不知有多少好时光白白虚度了,”
他见被识破便化成了rou身,不拜不叩,穿着红莲花化成的红色霞衣面容沉静,眼角挂着几分孤傲,不卑不亢地站在昭辰面前。
昭辰殿下打量他一番,笑道:&1dquo;你们这些莲花啊,总觉得那人间便是浊世,在浊世里总要做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好似这天地间只有你们莲花做的身子才最圣洁。”见这红莲仙依旧不搭话,又说,&1dquo;你还未回答我在那池子里泡了几千年,不烦吗?”
他说:&1dquo;从西方来讲经的菩萨说众生皆苦,既然皆苦,不如做莲还省事些。”
昭辰叹了一口气:&1dquo;你可知为何众生皆苦,为何仙人向往那浊世浮沉的凡间,而凡间的人又心心念念想成仙,”
他嗤笑:&1dquo;大约是贪yù。”
当时他不知道这个答案只对了一半,因为昭辰殿下并没再说什么,只赐给了他一个名字,叫灵毓。取自&1dquo;钟灵毓秀”之意。于是他将莲根留在了府中的池子里,化成人形在昭辰殿下的府中留下了,他不是奴仆,府上的家丁便把他当做是昭辰殿下的门客好吃好喝照应着。
终有一日他闲得厉害,便出府闲逛,与冥府当差的无常有了些jiaoqíng。那无常去凡间锁魂,他也跟着,一来二往熟了,觉得人真是脆弱,呱呱落地的婴儿几十年不见就衰老成鹤jī皮。有日他跟无常又去凡间,无常指着一家小门小户说:&1dquo;嘿,这家运道真差,两年死了三口,只剩下一个瞎眼的小姑娘也没多少日子活了,真可怜。”或许是他太无了,竟神差鬼使地进了那孩子的家。
那瞎眼小姑娘很瘦,瘦得脸上只剩下一双黑漆漆无光的大眼睛,像个yīn森森的小妖怪。夜里那孩子就拿从烧jī店里要来的jī毛做成毽子,白天便出去卖,一晚上做不了几个,运气好能卖光,运气不好便要饿肚子。秦毓每日都跟着她,终有一日,他突然想跟这个小姑娘说话,便现了真身坐在她那破屋子里。
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小姑娘竟不怕,反而笑了:&1dquo;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他抬起袖子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
&1dquo;是莲花香,有些苦味。”小姑娘问,&1dquo;你是神仙吗?”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一株红莲花。
&1dquo;神仙,我叫秦依依,您叫什么名字?我要给您下跪吗?”小姑娘叹了一口气,&1dquo;神仙,是我冒犯了您吗?”
那神态好似有些愁苦似的,一下子把他逗笑了。他笑完后才有些吃惊,猛然觉自己的心竟然不同了些。他动了恻隐之心,还有怜惜之心。他已经不是那瑶池里一株无yù无求只盼安生的红莲花了。
大约秦依依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孩子,他每日都来,知道他活不久,便想着好好儿陪她。
秦依依身边多了个神仙,依旧每日去卖毽子,神仙也不拦她,只是她去哪里就跟去哪里。以前只有黑暗和她自己时很寂寞,现在多了神仙,秦依依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笑意,她问神仙很多问题,神仙很多都不知道,是个笨神仙。可神仙是个长得好看的神仙,她摸过他的脸,那轮廓生的真好。
就这么过了两年,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眨眼间。
小姑娘秦依依五官长开了些,长得更加温顺,说不出的温润可爱。
可小姑娘秦依依的阳寿快尽了,天界那些写普通人天命薄的小仙自然没司命的文好,写出的命薄也很俗气,十个有五个是病死,两个是天灾,两个是人祸,一个是喝水呛死的。秦依依的命就是没创意的生病,而且病得很重。
她躺在netg上,瘦的可怕,也安静的可怕,郎中摇了摇头走了,夜里熟悉的无常来锁魂,他问:&1dquo;能过几日在来吗?”
无常为难的说:&1dquo;只能三日。”
他笑道:&1dquo;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