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阕转眸向萧银瓶道:“吓着二小姐了。”
吴琪眼神一变,“你为何身上沾血?是城里又混进细作了?”
“是,刚揪出了三个,被我杀了。”夏侯阕抬手在铠甲上一抹,将血抹去,“功夫倒是不错,其中一个还是稚龄女童。啧,章诏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可费我一番功夫才给解决。”
随行的袁婕在后面幽幽低语:“想我七八岁的时候,也做过类似刺探打听之事,幸亏没碰到像夏侯将军这么难缠的敌人。”
袁婕声音小,基本是自言自语,没什么人听见,只离她近的几人包括姜叙在内听全了。他们都露出讳莫如深的目光,姜叙目光尤其复杂,盯着袁婕好一阵看。
吴琪因夏侯阕的话微微一惊,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事!”夏侯阕全然不当回事。
吴纪一边推开萧银瓶,一边黑着脸,视线在吴琪和夏侯阕身上徘徊来徘徊去。
正想说话,却见自家妹妹跑到夏侯阕跟前杵着,看架势竟是要翻夏侯阕的铠甲检查,她口中说:“王上都已来了,你不必再强撑,若是受伤了就赶紧去医治!”
夏侯阕拍开吴琪的手,“啧,麻烦!”
吴纪脸色黑如锅底,两眼仿若在喷刀子。
夏侯阕总觉得有两道杀气腾腾的视线射在他身上,扭头一看,和吴纪四目对个正着。
夏侯阕黑浓的眉毛一挑,啧,这吴纪用一种防狼的眼神看他是什么意思?麻烦,还是把他丢给吴琪料理吧。
夏侯阕对吴琪道:“你哥在看你。”
吴琪忙回头,接着快步跑向吴纪。
吴纪忙张开左手抱住吴琪,仔细打量她。
“敏晶。”他一边心疼看着自家妹妹,像是检查瓶子那般生怕有一丝裂纹,一边又警惕且厌恶的甩了夏侯阕几眼。
夏侯飞羽这畜生,看在他把敏晶照顾得还算全须全尾的份上,先不跟他计较!当然这也是敏晶自己有本事,也不用那畜生照顾!
……
随着到来的越军巩固陈仓防线,蓟军无法再攻,便退回自己的驻地。
萧钰整合军马,安排调度,并向其他两路越军的将领下命令。
三路大军一起,向蓟军展开反攻。
战争的场面萧妙磬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见,经历的多了,再见到流血与死亡,已不会再像初时那般脸色煞白、血液冰冻倒流。
但那些生命的陨落,仍旧犹如冰冷的针尖,一针一针扎在她身上。
每每站在战车上看着两军相搏,若是越军胜了,萧妙磬自是欢欣鼓舞,可那些阵亡的将士,无时无刻不激她心里的悲悯和尊敬。
他们都是乱世中的蝼蚁,生命的消逝,就像是雨水落入大地,毫无痕迹。
甚至他们的尸骨都不能归乡,回去的只有衣冠之物。
越军拔下蓟军的两座郡县,继续向前攻进。
沿途收降的蓟军补充进越军的军力里,曾是敌人的人成了战友。
而这样的事对于普通士卒来说,几乎每天都会生。
“添音,你知道我第一次随家父上战场时,想的是什么吗?”
在行军路上,吴琪策马到萧妙磬身边,对她说。
萧妙磬骑着匹枣红马,旁边是骑着黑马的袁婕,吴琪则骑着一匹花马来到萧妙磬另一侧。
“你想的是什么?”
“那时我看着对面的敌人,不论是将军还是士卒,都和我们一样穿着战袍,提着武器。那时我想,他们是不是有父亲母亲,有兄弟和孩子。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是被家父收养的义子女。我们好像都是一样的,而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也是这样。”
她说到这里,苍凉一笑:“可等到鼓声一响起,双方将帅下令交战,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你死我活。上一刻我还在同病相怜的人,下一刻就将长矛对准我,而我也颤抖着拔剑,抢在被攻击之前砍下他的头颅。那一场战役,我们这些被家父收养的孩子死了六个,活下来的无不压抑难捱。但渐渐我就现,只要开始杀第一个人,就越来越麻木,后面连眼皮子都不眨。”
“不说这个了。”萧妙磬忍耐住心底的苍茫悲凉,柔声道,“都会过去的,这个乱世,一定会迎来结束的。”
吴琪饱含夙愿的叹道:“愿早日太平,再无烽火狼烟。”
另一侧的袁婕听着两人的话,冷不丁轻哧了声,低低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天真了,日子得过且过嘛。”
萧妙磬和吴琪都没答袁婕的话。
袁婕嘴上这么说,其实两人都清楚,袁婕才是她们中间最狠的。
吴琪虽也提剑杀人,却毕竟是学正统兵法长大的,而袁婕却是刺客出身,极为狠辣,对自己也是。
就像数日后,越军与蓟军在原野上展开鏖战时,袁婕整整弹了两个时辰的琵琶为大军助威。她十指佩戴的拨子被弹断了八个,她便直接用手指继续弹,最后弹的十指鲜血如注。
可这时双方军马仍在鏖战,袁婕气急,一把扔下琵琶,自琵琶里抽出她的匕便扑了出去,与越军一道杀敌。
她一身红衣,在士卒中间分外显眼,所经之处遍开血花,狠辣至极。
到最后越军打赢这仗,占领这方平原,袁婕提着匕走回萧妙磬身边,浑身都是敌人的血,一路滴答滴答的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