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帝死在了自己即位后的第十八个深冬里。
死在同一日的,还有他的皇后跟太子。
这一年,谢姝宁八岁,迈过年,便足足九岁了。然而一整个冬天,她面上都没有露出过丝毫笑意。其实不说她,京都里旁的那些人家,又有谁是敢笑一笑的。去岁,众人都还在夸,庆隆帝同端王爷手足情深,在皇家里极难得。如今倒好,个个被打了脸,肿得老高,一碰便生疼。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但腊梅开遍,香雪无垠。
往年这时候,各家就都该四处下帖子,邀人一道赏雪烹茶了。
然而今年,却是一点声息也无。
国不可一日无君,庆隆帝宾天后的第七日,端王爷就坐上了龙椅成了西越的新任皇帝。
外头皆传,端王妃为表其心,自缢而亡。一时间,暗地里的舆论倒都觉得是白侧妃的错了。只如今,端王爷即位,白侧妃被封了皇贵妃,因后位空悬,故由她执掌六宫。虽不是后,却也称得上母仪天下。
那些蜚语,自然就更是不敢叫宫里头的人听了去。
纪桐樱被封了惠和公主。
自这之后,谢姝宁便再没有见过她。
早先只是郡主,她又得宠,所以才能高兴了便往谢家跑。如今她成了公主,自然就不可能再时常来见谢姝宁。这一点,谢姝宁再明白不过。宋氏倒有些怅然,努力劝慰了她几日。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
于谢姝宁而言,身为重生者,当事态的展同她所知的开始截然不同时,她就会开始惶恐。前一世,庆隆帝也是个软弱无能的帝王,可是天下太平,他虽无大才,却也没做过多少错事。谢姝宁牢牢记得,庆隆帝驾崩的那一年。是他即位的第三十四个年头。
西越历史上的皇帝普遍不长命,庆隆帝在其中已算是极长命的一位。
彼时,燕淮已经成年,史称嘉明帝的十五皇子那会也已七岁了。
可眼下,莫说燕淮还未长大,原该被他扶上帝位的十五皇子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庆隆帝已然仙逝,小淑妃要上哪里去生一个十五皇子出来?
从没有哪一刻,让谢姝宁觉得如此惶恐。
没了十五皇子,却由端王爷登上了帝位。那接下去的事,是不是每一件都会随之改变?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日日愁眉不展。母亲活了下来。哥哥也活了下来。可西越却改朝换代了。
端王爷即位,改元太广,称肃方帝。
又一场大雪纷纷落下时,庆隆帝后大殓。当天夜里。端王爷就病倒了。
他一贯身强力健,这场风寒却来势汹汹,很快就高烧不止。已晋为皇贵妃的白氏在病榻前守了三天,他才好转起来。这之后,他就迅消瘦了下去,身子大不如从前,开始时不时便要传太医请脉。不过好在都不是什么大病,煎了药吃上几服,养个数日也就好了。
宫外便有人穿。这是庆隆帝的冤魂不散,仍在宫中的缘故。
肃方帝日处深宫,自然是阴气入体,无法彻底痊愈。
太医院想尽了法子,也未能开出断根的药方。
很快。到了除夕。
因了庆隆帝的丧事,这个年举国都是过不畅快的。屋檐下仍挂着的白灯笼,也没有撤下换上喜庆的红,仍旧任由其同白雪混在了一处。国丧期间,不得喧闹,许多事便都免了。
当天夜里,临近子时,谢姝宁仍毫无睡意。
谢翊坐在她边上,打着瞌睡,醒来见她歪着头在翻书,不禁奇怪:“你今儿是怎么了,这看的是什么书,竟这般入神?”
谢姝宁冲着他笑,将手中书册一合,露出书封与他瞧,道:“是史书。”
大越纪年四个字工工整整地印在上头,墨色陈旧,似乎已有些年头。
谢翊愈觉得奇怪,凑过去抢过书一看,又问:“你在瞧哪一段?”
“战乱。”谢姝宁轻声吐出两个字,伸了个懒腰。
百年前,西越朝还叫大越。
后来战火纷纷,当时的皇帝领着一部分宗室匆匆西逃,才活了下来。再后来,以如今的燕家、万家为的几大武勋世家平定了战乱,才又迁都回了京都。百年前,京都还叫凤城。
谢姝宁蓦地一伸手,又将书给抢了回来,嘟哝一句:“哥哥别看了,左右科举又不考这些。”
“你都会背了,又看什么?”谢翊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