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上一次谢元茂被林姨娘领着进了陈氏房中后,谢元茂便没有再留下过夜。
陈氏心里焦躁,却到底还谨记着三老太太说过的话,安安分分地住在她的海棠院中。但忍了又忍,等了又等,但凡是个人,只怕都忍不住。她了顿脾气,将荔枝几个都骂了一通。
几个丫鬟明面上便愈加恭敬小心,可私下里却是日渐对陈氏不满起来。
原先,她们在玉茗院当差,是极有脸面的事。
可如今,蜗居在海棠院中,仍在陈氏身边伺候,身份却是大不同了。都是丫鬟,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们几个过去算一等一,而今便只能是三等外。落到这般田地,哪个心中都不好受,偏生还要捱陈氏的气。
日复一日,便有人开始怀恨在心。
很快,炎夏愈盛,天日已是热得不便出门了。树上的知了成日里没完没了地叽喳,吵得人头疼。玉茗院里正巧便有两棵大树,枝叶茂密,树冠深绿犹如巨大的伞。里头便不知藏了多少知了,趁着屋子里的人午休时,扯着嗓子鸣叫起来。
江嬷嬷就让人将树上的知了一只只都粘走,这才清净了些。
可日头高,天热得很。这项活计又苦又累,没一会,汗水便会浸透衣裳。偏树高,又要仰着头去看,咸涩的汗珠子便扑簌沿着眼睫落进眼里,又疼又辣。玉茗院出手大方,宋氏性子又和善,便还有人抢着做。
但轮到海棠院,陈氏便恼了。
宋氏自然不会派人去帮她捉知了,她受不住就只能自己让荔枝几个去捉。
自打住到了海棠院,她身边的人按照份例,裁了部分。这般一来,堪用的人少,荔枝几个大丫鬟就连小丫鬟的活也跟着一道被使唤了。
荔枝心中不满,但仍同雪梨一道去粘知了。
但陈氏犹自不痛快。又嫌弃她们动作慢,扰得她不能安睡,头疼。
等到荔枝几个终于满头大汗,面色通红地进了屋子想到喘口气,她就冷笑着让她们下去,去日头底下做针线,不准留在屋子里。
雪梨诧异至极,外头的太阳那般大,她们已被晒了这许久,脑袋晕沉得厉害。这还要继续晒下去。可不是要她们的命?她迟疑着不肯出去。就被陈氏迎面砸了只水红面子的大靠枕,身子往后一倒,差点撞上了墙边的架子。
“你们可都是长胆子了,眼瞧着我如今做不得正头太太。便一个个都不将我放在眼中了是不是?”陈氏讥笑。
荔枝见状不好,忙拉了雪梨躬身退了出去。
两人搬了小杌子出门,当真在门口的大日头底下坐定了。
雪梨额上汗珠子豆大一颗,一动就“啪嗒”落下来,面上的脂粉早早就都糊了。她委屈得要哭,却又不敢出声,生怕被里头的陈氏给听见,只得咬着唇无声地坠泪。荔枝瞧见了便道:“过会咬破了该疼,快松了。她听不见。”
雪梨摇摇头,仍不敢。
“她也是心里不好受,拿我们撒气呢。”荔枝压低了声音说道,又拣了针插跟一把彩色的丝线握在手中。
雪梨伸手去接,哭着道:“她不好受。拿我们撒什么气,有本事寻玉茗院里的人去!”
尖尖的针在日光下泛出寒光,荔枝移开目光,苦笑:“说的轻巧,我听说六爷这一回,全借了六太太的光呢。”
雪梨惊讶得连哭也忘了,忙问:“六太太不是商贾之女,能借六爷什么光?”
“你不知道,六太太如今到处得脸,不像里头的……”话未说完,荔枝突然现对面的雪梨面上煞白,神色惊慌地盯着她的身后。荔枝的身子跟舌头便都一块僵住了,炎炎夏日,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荔枝,你去玉茗院,要些冰来。”
荔枝听着身后陈氏的声音,口舌麻,重重咬了自个儿舌尖一下,才算是醒过神来,急忙应下了。
“你素来是个能干的,去多要些。”陈氏束手立着,脸背着光,显得神色晦暗不明。
荔枝知道,自己管不住嘴,闯祸了。
自打江嬷嬷一行人从延陵来后,谢家三房的内宅便已经改头换面了。宋氏是正经的当家太太,平素瞧着倒不像是个精通管家之道的。可谁知,她“病”一痊愈,便开始雷厉风行地收拾起了内宅。
针线房、厨房、库房的几位管事妈妈,不问缘由尽数撤换。
这些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各路亲戚分布在府里的角角落落,是最不该轻易得罪的下人。因而寻常无人会这般做,一个弄不好便失了下头的人心,得不偿失。可就在众人怨声载道时,宋氏又提拔了几位妈妈家中的人上位,且月例银子均加了不少。
这般一来,谁还敢置喙。
不过短短两个来月,府里仆妇的心思便都已翻来。。。
都已翻来覆去,不知换了多少回。
而今,谁不说,宋氏当家是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