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婉看着她满目的忧愁,心底生出几许心疼。十三岁,到底还是懵懂的年纪,能想到这样的“牵涉众多”已不容易了,不怪她会直接和皇长子争起来。
佳悦越想越不安,拧着眉,又续道:“若到时您和母妃都没了,那我姐姐怎么办呢……她一个人在若莫尔,父皇也对她并不上心,若宫里没人给她撑腰,她……”
“好了,好了。”徐思婉连忙安抚她,“你不要胡思乱想,真能给佳颖撑腰的,是她大魏公主的身份,不是我们这些后宫妇人。至于皇长子那些话……”她语中一顿,“他纵使真有那个心,立战功的事也是八字都没一撇,你莫要自乱了阵脚。”
佳悦眼眶红红的,问她:“儿臣是不是该去告诉父皇?可是……”说着又更难过了,“父皇不喜欢儿臣,儿臣可不可以让念念帮忙?”
“佳悦。”徐思婉神情间多了三分郑重,语气也放缓,听着愈语重心长,“你听母后的话,这件事你不要再想了。母后听了你这些已经心里有数,若到了必要的时候,自会让你父皇知道。现下离那一刻还远,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搞不好倒让皇长子抓了你的错处。”
佳悦闻言沉默了许久,终是抹着泪点了点头。徐思婉又哄了哄她,让她去和念念玩,她走了两步,转过来再度道:“母后要护着我姐姐。儿臣、儿臣其实知道……父皇是靠不住的。”
“嗯,母后明白。”徐思婉和颜悦色地应下,佳悦这才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徐思婉一声叹息:“佳悦才十三岁,便也知道陛下靠不住了。”
“她和佳颖懂事都早,知道父皇不疼她们。”恪贵妃满目心疼,摇了摇头,“也是我这个当母妃的没用,护不住她们。素日若没有你说好话,陛下便连见都懒得见她们一眼。”
徐思婉面色不由冷了些:“当爹的管生不管养,便是德行有亏,姐姐就别自责了。”
恪贵妃哑然,好生打量了她几眼,小心询问:“你和陛下……”她顿声,挑了个委婉的说辞,“吵架了?”
“没有。”徐思婉笑起来,并不为刚才的话做什么遮掩,只心平气和地道,“我们两情相悦是一码事,我恼他待孩子们不尽心是另一码事。不瞒姐姐说,其实念念也不喜欢他,他啊,讨好念念都讨好不到点上。”
恪贵妃听得一阵笑,揶揄她们母女都是人精。
时光飞逝,年关眨眼就过了,礼部择定的册后吉日就在元月,一场册后大典办得隆重,徐思婉却看到一些细节之处多有疏漏,可见国库已然捉襟见肘。
这一些“不完美”于她而言,才是最让她高兴的。她窃笑着将这些藏在心底,掰着指头猜这天下还能维持多久。
然而这一天,远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二月初,京城的草木才刚刚抽出绿芽,大军就已兵临城下。
徐思婉白日里闲来无事地翻了翻后宫的账册,落了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嫔妃。还趁皇帝为战事暴怒时趁机告了两个宗亲的恶状,让他们被一杯鸩酒赐死了。晚上刚要入睡时,就听小宦官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哭喊道:“娘娘,叛军破城了!”
小宦官边说边跪下去,瞧着倒也不是非行大礼,只是吓坏了。
徐思婉坐在床边,眉心一跳,好歹按捺住了呼之欲出的笑意,扬音唤来张庆:“张庆,你领着人去各宫,将各宫妃嫔与皇子公主们都看起来,谁也不许慌、不许乱。”
接着又道:“花晨,帮本宫梳妆更衣。”
“诺。”花晨应声,摆了下手,宫女们训练有素地入了殿。虽说每个人都神色紧绷,却硬是没乱分毫,过了约莫两刻,徐思婉便穿着皇后独有的那身玄色裳服出了殿,踏着夜色,走向紫宸殿。
璀璨的星光下,她满头的钗饰金光耀眼。这其中,有那么七八件是宫中嫔妃的性命,更多的却出自宗亲。
近几个月来,皇帝性子愈暴戾,也愈对她百依百顺。不论她提什么要求,只要说辞还算过得去,他都会依她。
现下又正是来势汹汹的时候,“勾结乱党”、“动摇军心”、“不顾大局”一类的说辞自是张口就能来的。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宗亲们有时一句不经意的话被她抓了错处,她转眼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她竹筒里的金签子,就这样一支支地少了。她有时会在夜半无人时做梦,梦见秦家亲眷们一个个怨气消散,登上极乐。
打出来的这些东西,她平日偶尔也会挑出一两件随意戴上一戴,今日终于一起用上了。一件件的纯金饰物簪在髻上,甚至有些过于沉重,徐思婉尚未走到紫宸殿,就觉后颈微微地了酸。
其中,唯有一支贯穿髻的长簪不是金质的,而是以整块翡翠打造。
那是唐榆送她的东西。很多年前的那个上元节,莹妃拿这簪子做了猜灯谜的头彩,他一路过关斩将拨得头筹,便迎来这簪子送给他。
步入紫宸殿前,徐思婉驻足,抬头仰望了一下星空。
漫天星辰璀璨,她扶了扶头上的簪钗步入大殿,在离内殿还有一步时,望着那抹玄色蕴起笑:“陛下圣安。”
第112章挑明
皇帝的脚步陡然一顿,看向她,神色有些恍惚。
外殿灯火昏暗,内殿一片辉煌。她站在明暗交界之间,一身珠光宝气,仿佛九天之上下凡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