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嫣也点头附和:“是。这天底下总是有恶人的,总不能因恶人下场凄凉,就慨叹人人都凄凉。娘娘素来不沾染是非,大可不必为这样的糊涂人物伤其类。”
苏欢颜在旁也跟着劝了两句,道理与思婉思嫣别无二致。莹贵嫔却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听完只摆摆手:“书读得多讲道理就是细,一句话七八个成语往外蹦。我啊没你们那么多词儿,只有个糙理,说来给充华姐姐解解闷。”
说着她语中一顿,也不问吴充华究竟想不想听,就自顾说了下去:“这什么嫔位、妃位,乃至贵妃、皇后,只消是追封的,要我说都不值钱,只让生者图个心里安稳罢了。棺材板一盖、墓门一关,自己还知道什么呀?随葬品再丰厚也是白瞎。”
“所以呢,还是在世时的位份最紧要了。”她一边说,一边用一双笑眼打量起吴充华来,“充华姐姐也才二十出头,这就已是从三品充华了。再加上还有两位公主,只消姐姐别犯糊涂惹出什么大错,宫里就没人敢怠慢姐姐,连陛下和太后也得给姐姐留三分面子。姐姐这辈子活一天就能享一天福,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可比锦嫔痛快到不知哪里去了!为着锦嫔的事如此哀愁,我看是大可不必。”
她这话说得太直,以致几人一时间都神色复杂。但私下想想,却又都要承认她这道理不虚。
后宫妃嫔以出身高贵者居多,谁也不会这样将钱财、用度挂在嘴边,显得庸俗。可她们这些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官家小姐,又有几人能真不在意这些俗物呢?莹贵嫔这话听着虽不如流,却真能开解许多人。
吴充华指着她笑:“从前不相熟时真不知你这张嘴是这样。这好好的哀思气氛,让你搅了个干净。”
“锦嫔有什么可值得哀思的?”莹贵嫔美眸翻了一记白眼,“去年为着她的缘故,咱可险些就要悼念倩婉仪去了。我这人心眼小,也不知那么多道理,只会分个远近亲疏,但凡害过自己人的,我就对她没什么好心,她便是死了我也只会拍手叫好。今天来充华姐姐这儿也不过凑个听个热闹,姐姐若要当真哀悼她,我可走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吴充华失笑,忙唤她:“别走别走,咱们不提她了就是。本身也没什么情分,不值得惹你生气。”
徐思婉离席直接拉住她的手,笑说:“原是劝充华姐姐放宽心,你倒将自己说急了?别气别气,我还想看姐姐的排的舞呢!”
“你——”莹贵嫔蓦然瞪眼,“谁许你提这个的!”
吴充华双眸一亮:“怨不得近来不见你有什么动静,原是忙着呢?”
苏欢颜衔笑应和:“素闻贵嫔娘娘的舞极美,咱们却都还没见过。若今日得幸一见,也算一大幸事。”
随着这句话,在座几人就七嘴八舌地捧起了她来。连两个小公主都起了兴致,跑上前抓住莹贵嫔飘逸的广袖,眼巴巴地仰起头:“贵嫔娘娘会跳舞?我要看我要看!”
莹贵嫔敌不过这样的热情,终是妥协了,就命榴花去传了几个乐师来,另又备了剑。
几人这才知道,莹贵嫔排的舞竟是剑舞。剑舞难学却极其惊艳,若由女子舞来,娇柔与凌厉并济,莹贵嫔又生得美,直让人挪不开眼。
是以毫不出所料的,这舞在几日后就入了帝王的眼。
彼时锦嫔头七刚过,皇帝虽对她没什么情分,却因太后的叮嘱去看了看皇次子。
徐思婉与他同行,回紫宸殿时经过太液池,迎面撞上女子舞剑的飒爽英姿,他遥遥一见就似被勾了魂魄,连目光都变得怔怔。
徐思婉含起再纯善不过的笑意,由衷赞道:“臣妾从未见过莹贵嫔娘娘的舞,竟不知是这样豪气。”
“……是啊。”他深深吸气,她不必他踌躇,就挽着他的胳膊走上前去。莹贵嫔正舞得投入,对圣驾到来未有察觉。一众乐师又是背对这边坐的,也不知圣驾已至。
直至一舞终了,莹贵嫔衔笑拭去额上汗珠,倏然一转头,才如梦初醒般跪地:“陛下圣安。”
徐思婉笑瞧他一眼,径自朝莹贵嫔福了福,就先一步走上去:“姐姐的舞甚美。”说话间二人双手相握,她便不由讶然,“手怎的这样凉?”
莹贵嫔笑道:“天是还凉了些,出了汗经风一刮就觉得凉了。”
“冻着就不好了。”徐思婉目露忧色,稍稍一想,就转过头,“陛下,臣妾这几日鲜少出门,还想四处走走。不如陛下先送姐姐回盈云宫去?”
这话在此时说出来再合他心意不过,就见他点头:“好。”
他说着走上前,正碰上宫女为莹贵嫔送上披风,便被他信手拿起,温柔地为莹贵嫔披上。
徐思婉不再多说一个字,只含着笑容,垂福身。皇帝就揽着莹贵嫔走了,徐思婉等他们走远一些才径自起来,唇角犹挂着那弧笑,无形中却少了适才的温婉,多了几许邪魅。
花晨在旁轻道:“娘子最近似乎颇爱为他人做嫁衣。”
徐思婉嗤笑一声,侧看她:“这话从何说起?”
“先是出了个好主意给皇后娘娘卖人情,又是帮着莹贵嫔娘娘复宠。”花晨轻道,“其实这些事,娘娘若是自己去做,也做得来的。”
“这我还真做不来。”徐思婉目光飘到皇帝与莹贵嫔的背影上,口吻悠悠,“锦嫔的事,我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不上话。若是自己去陛下耳边扇风,也是僭越。唯有交给皇后娘娘,才能人人都落得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