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很少有机会能护着她。徐家将他安排到她身边,原是想让他护着她的,可一直以来实是她迁就他多些。
是她一直在安抚他的不安,给他信重与关心,让他在挨了那一刀之后第一次觉得,这人间或许也没有那么糟。
唐榆凝望着她,无声地吸气,又无声地缓出。护在她背后的手轻轻抚着,平静问她:“娘子要杀谁?”
这一刻他觉得,就算她说要弑君,他也会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锦宝林。”徐思婉轻道。抓在他衣襟上的手紧了一紧,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让他不安的事情。
接着,她怔忪摇头:“我……我可以先安抚住她,可她疯了!她疯了!我不能让她先动手……我不能……”
她好似被惧意拉入了疯魔之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几句话。唐榆忙再度扶住她的双肩,很用了些力气,双眸也直视着她,硬让她冷静下来:“她要做什么?”
她哑哑地望着他,他重复道:“她要做什么?告诉我。”
“她……”徐思婉贝齿颤抖着,又出一声哽咽,“她说她已一无所有……若是、若是我敢骗她,她就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她便、便要了思嫣的命、要了你的命、要花晨月夕、兰薰桂馥的命……让你们死无全尸……”
说着她木然低头,双目空洞地四处张望:“我这几日一闭眼睛,全是你们死无全尸的样子……她疯了,她疯了……”
“思婉。”他第一次直言唤了她的名字。
这一唤虽是为安抚她,却也存着不为人知的私欲。他一时心慌,小心地扫了眼她的神情,见她仍怔怔的,并无多少反应,才继续说下去:“你莫要乱想,她没有那样的本事。”
“可我不敢赌啊!”她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满是泪痕的脸抬起来,有些疯魔,有些吓人,又有些让人心疼,“在这宫里,你们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不敢赌啊!唐榆……”
她摇着头,似是痛苦于他的不理解:“这是困兽之斗!我不能赌她的本事……我、我要先动手……在她觉我办不成皇次子的事之前先动手……我要护你们周全!我得护你们周全!”
唐榆心下倏然一颤,只觉一颗心好似被什么攥紧了,攥得他喘不上气来。
早就没有人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想护他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是不值得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面上尽是惶恐不安,疯疯癫癫的。他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宁下来,安宁里一切理智好像都不重要了,他仿佛着了魔,只想为她拼一把,刀山火海都在所不惜。
他便轻轻点了头:“我帮你。”说完,他环顾四周,“给我把刀,我现在就去。”
“什么?不……”她将他抓得更紧了,惶惑摇头,“你不能这样去送死……你们、你们都得活下去啊……我、我们想一想该怎么办……”
说完她又低下头,似是在万般惊恐中慢慢理清了些思路。虽仍是疯疯癫癫的,念叨出的话却正常了些:“她现下……现下有求于我,虽并不信任,却也不觉得我在骗她,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好好想一想……”
他顺着她的话凝神细想,也平静了些许。那股子即刻要冲出去取人性命的冲动淡去,对她的担忧就占了上风,他抬起手,抚过她凌乱的鬓角:“既有时间,我去端安神药来,你先安心睡一觉,好不好?”
她猛地摇头:“可你……”
他衔起浅淡的笑意:“你既不许,我便不会擅自动手,放心。”
她松了松手,松开了的胳膊。转而却又拽住了他的衣角,好似很不放心,怕他诓她,口中嗫嚅道:“不能轻举妄动的,你、你不要乱来……”
“不会的,你信我。”唐榆抿笑,拇指抚过她脸颊上的泪痕,指上的剥茧刮起几分微微的酥痒。
然后他又道:“你这几日都睡得不好,外屋有事先备好的安神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我出去端了就进来,好不好?会很快,来不及去杀人。”
她紧紧抿唇,踌躇片刻,终于点头:“好。”
说罢她松开他,他刚起身,她又仰起头:“那你不要关门。出去的时候……把屏风挪开!”
她好像真的很怕他去送死。
唐榆不由失笑,颔应下,走向门口后先依言挪开了挡在门前的屏风才步入外屋。怕她担心,他盛药也盛得飞快,徐思婉只等了几息,就见他端着一只小小玉碗回到卧房里来。
他先将玉碗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自去将门关阖、屏风也摆好,才又转回来。接着他端起药碗想要喂她,但她似乎平静了些,就自顾接过去,仰一饮而尽。
一柄与玉碗相搭的玉匙犹在他手里,他眼帘低了低,正竭力克制情绪,她饮尽了药,就又拽住他的袖子。
这回她拽得没有那样紧,但眼中犹含不安,轻声细语地跟他说:“我会好好睡觉,你不要做傻事。我、我就是被噩梦吓坏了,明日一早就没事了……”
他便又笑意漫开,对她说:“你放心。”
“那你不要走。”她怯怯地望着他,“反正……你值夜便睡不着,留在房里陪我吧,不要乱想别的。”
话里话外,还是担心他直接前去行刺。
唐榆苦笑,心下只怪自己适才的话说得太傻,又见她满目期待,就点了头:“我一步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