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婉侧,认认真真地望向他:“臣妾不怕背负骂名,只是不想让陛下遗憾。”说罢她不必他问“什么遗憾”,就掰着指头给他数了起来,“家宴上阖宫尽欢,个中乐自不必提;至于十五当去长秋宫,是为夫妻和睦,去看皇次子,则是为父慈子孝。这些都是天伦之乐,臣妾不想陛下为臣妾一人失了这么多乐事。”
言至此处她语中一顿,笑意更深一重:“不过许多事,臣妾愿意陪陛下同去。晚上的宫宴,臣妾在近前侍奉便是了;皇次子那边,臣妾也可陪陛下同走一趟,一道瞧瞧皇次子近来长大了没有。至于长秋宫……臣妾今晚虽不得去,可也不妨呀,明天臣妾就闷在屋里一整日不出门,乖乖等着陛下过来,可好?”
她一条条出着主意,娇俏的声音若春风细雨,温柔得让人心动。
齐轩忽而觉得一切烦乱都伴着她的话消失无踪了,不由自主地点头,脱口而出地应允:“这样也好。”
徐思婉立时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向妆台:“那臣妾先行梳妆!一会儿咱们先去瞧瞧皇次子,然后大可回来好生懒上半日,再去宫宴!”
“好。”他再度应声,目光只凝视着她,停驻良久,仍觉百看不厌。
徐思婉不急不慌地重梳妆,将妆容描绘得浓重了些,对满月宴表露出重视之意。之后又换了身宝蓝色的衣裙,既显端庄,又将她肤色衬得更白。
自屏风后走出来的一瞬,她如料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便有意定下脚,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钗:“陛下看臣妾这样穿着可还妥当?”
“再妥当不过。”他衔着笑又欣赏了良久才收回目光,转而吩咐王敬忠,“过年时送进宫的那两块上好的羊脂玉,给婉仪打一副镯子。”
亮眼的宝蓝与温润的白,也很相宜。
徐思婉抿笑福身:“谢陛下。”
说完美眸一转:“臣妾曾听莹贵嫔姐姐说,若用玉打镯子,镯芯掏出来还能做个玉牌?”
他浅怔,遂颔:“是,怎么了?”
“那一副镯子,正可再出一对玉牌。”她上前,衔笑拉起他的手左右摇晃,像小孩子耍赖,“上好的玉料,莫要浪费了。陛下得空时给臣妾画些花样,让他们雕玉牌用好不好?嗯……就画并蒂莲,臣妾留一块,给妹妹一块!”
他听至末处脸色顿变:“朕还道这一对是有朕一块,原是没想着朕?”
“臣妾不好与陛下共戴一对……”她扁嘴,显露失落。似是这样想过,却知行不通才没有说,“陛下要戴,总要龙纹才好。可与龙相搭的只有凤凰,可臣妾哪能用呢?”
她说得老老实实,好似只在认认真真地同他解释,好让他知晓她并非不念着他。这样的话也是她第一次与他说起,只不过有了这一次,她日后便会见缝插针地再多提一些。
她要在潜移默化间让他觉得,这不失为一种遗憾。这样若有朝一日凤位空悬,他便更会想着她,好弥补这多年的遗憾。
齐轩听罢只得点头:“好,那等一会儿回来,朕就画给你,画一对并蒂莲。”言至此处幽幽一叹,他没精打采地摇头,“自己得了好东西就算了,还要连带着妹妹也沾光。唯有朕吃亏,什么也得不着。”
说罢他就起身,一脸失落地自顾往外走去,受了嫌弃一般。她笑了声,提步追上他,双臂抱住他的胳膊,姿态无比亲昵:“陛下大人有大量,莫跟臣妾计较这些!”
他拿她没办法,悠长喟叹,手指在她鼻尖一刮,揽起她来好好走路。迈出外屋的门,又见宫人捧来大氅斗篷,他便先接过那间雪白的狐皮斗篷为她系好,自己才由宫人服侍着穿上,复又执起她的手,继续往外走去。
早春犹寒的天气里,幽长的宫道总覆着一层淡淡的冷雾。但他的手是暖着,牵着她一路前行。他们有时随意地说两句话,有时也不说,就这样安静惬意地走。
一路上徐思婉抬眸打量过他好几次,他侧颊英俊,其实很像画中侠士。
她看得久了,有时会生出几许欣赏,继而那份欣赏就会转为嘲弄,让她暗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所谓侠士,总是大气有胸襟的,可他会锱铢必较,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亦行事阴狠,哪里配得上那个侠字?
而她,看上去也并没有容貌这样美好。或许她原是有机会成为这样美好的女孩子的,可长久以来的仇恨早已逼疯了她。
这是拜先帝所赐,而始作俑者更是身边的这个他。
二人同行约莫近两刻工夫,太妃们所住的长宁宫近了。皇次子的满月宴设在晌午,这会儿原已该是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长宁宫前却门可罗雀。
原因无他,自是因为他的态度。他是九五之尊,又是做父亲的,更是六宫妃嫔头上的天。眼下他显露出对这孩子的厌恶,妃嫔们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却身为嫡母的皇后势必会来,大多妃嫔都情愿装作不知了。
是以听闻宫人的通禀声时,正在殿中小坐说话的一众太妃太嫔反是一愣。侍立太后身侧的皇后提步迎向殿门,见他进来,福身施礼:“陛下圣安。”
“皇后娘娘金安。”徐思婉垂眸,恭谨一福。
他信手虚扶皇后一把,遂行上前,朝太后揖道:“母后万安。”又向太妃们道,“诸位母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