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乎锦宝林所料,她一时怔住,望着徐思婉回不过神。徐思婉垂眸,平静颔:“妹妹好生静一静,我们先回了。”言毕轻一拽思嫣的衣袖,提步就走了。宫人们自是立时跟上了她,不等锦宝林反应已离开数步。
思嫣有些心惊,侧打量着徐思婉,不安道:“姐姐怎能那样讲?未免也太冷心冷情了。”
徐思婉目不斜视:“不在理么?”
“在理是在理,可是……”思嫣哑了哑,狠狠摇头,“也不在理。锦宝林目下位份是低,可她出身不差,父兄皆在朝为官。若孩子留在身边,她好好熬资历,未见得来日没有出路。”
徐思婉沉默不语。
其实思嫣所言是对的,宫中妃嫔虽多,但一个人若能占尽资历长、出身好、膝下有子这三条,就是无宠也总能熬到一个不低的位份,安稳度过余生。她适才那么说,只是因为思嫣在身边,她不想拉她入这样的是非。
不过既入了宫,安稳的日子过来就是没的。棋子既铺到了面前,纵使用不用两说,探一探她是黑是白倒也无妨。
思嫣为她适才的话不忿,在一旁呢喃着抱怨:“我若有姐姐这样得宠,这事必要管上一管。哪怕不为锦宝林,只为自己呢?玉妃眼见已对姐姐有了敌意,让她得个孩子傍身,对姐姐能有什么好处……”
徐思婉淡淡挑眉,无奈笑笑,驻足回身:“这事我有打算,但你只当不知道就好。你尚不曾侍君,莫要掺和进来。”
徐思嫣眼睛一亮:“姐姐可会帮她?”
“我会寻个机会与她走动。”徐思婉缓声,“你不要心思太好。她是什么路数咱们都不清楚,别因为她掉几滴眼泪就觉得她可怜。”
“这我知道。”思嫣点一点头,一喟,“我知道宫里容不下那样的好心。我只想这孩子别落到玉妃手里便是了,玉妃已有宠有权,若得个孩子,咱们没好日子过。”
“嗯。”徐思婉颔,回到霜华宫径自歇了歇,就让唐榆去妙思宫拜访锦宝林去了。
她先前态度摆得冷淡,但要有所转变也并不难。唐榆就与锦宝林说,她回宫后前思后想还是不安心,特意差他去问问。锦宝林果然没有多想,十分动容,连声道谢她关照。又说改日想来见她,托唐榆问她何时方便。
唐榆思索着说:“锦宝林似乎很想来,一连叮嘱了下奴数次,好似生怕见不着娘子似的。”
花晨闻言蹙眉:“她怀胎才三个月,正是胎像不算多稳的时候。这样急着见娘子,也不知心里头是什么打算。”
“我倒觉得她就算存着算计,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害我。”徐思婉道。
若知她们一道坐坐她就施了孩子,手段未免太傻了。况且她又得宠,到时只消皇帝有两分偏心,这事就能轻而易举的不了了之,锦宝林可就白白搭上了一个孩子。
但见花晨面有忧色,徐思婉笑了笑,还是说:“也罢。你既担心,我们就换个稳妥的地方见她。有些日子没跟莹贵嫔走动了,你去问问她,改日我若携锦宝林同去喝茶,她可嫌弃?”
“……诺。”花晨想着先前的事,对莹贵嫔也并不放心。但扫见徐思婉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便知她心里只怕正算盘打得飞快。
于是花晨当即依言去了盈云宫,过了约莫两刻回来复命,脸色有点难看。
彼时徐思婉喝着碗杏仁茶,正细品杏仁的浓郁香气。抬眸扫见花晨的脸色,徐思婉一哂:“怎么了?别苦着张脸,不好看。”
花晨浅滞,强自扯出些笑容:“莹贵嫔娘娘冷言冷语的,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娘子竟想起了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所以呢?”徐思婉挑眉,“她不肯见我?”
若不肯见,倒也无妨。
她想带锦宝林去见莹贵嫔,存着的正是惹是生非的心,想着莹贵嫔若有所心虚,便正好拖她下水。
但若莹贵嫔有意躲避,她终也无法强求。如只想求个稳妥周全,带去吴充华那儿也一样。
可花晨却道:“莹贵嫔愿意见,说看娘子的意思便是了。还说……还说反正娘子现下在宫中炙手可热,轮不到她安排娘子的事。”
后一句话,听着大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徐思婉心觉好笑,好巧不巧的,这晚皇帝恰好翻了莹贵嫔的牌子。翌日晨起梳妆时,花晨止不住地担忧,横竖都怕莹贵嫔要借机给徐思婉脸色看,徐思婉从镜中睇着她,嫣然一笑:“好了,就算她真要给我脸色看,我也不掉块肉。论身份论情分,又远不至于到她给我设鸿门宴的地步,你何必这样担心?”
花晨顺着她的话想想,心底平静几分,遂舒了口气:“奴婢胡思乱想罢了。”
悠哉地用完早膳,徐思婉就着人去请了锦宝林,邀她一道去莹贵嫔处喝茶。若按京里的规矩,请人做客总要提前三日知会对方才像话,但宫中妃嫔说来都是“自家人”,闲来无事相互走动少些规矩才显得亲昵,这般相邀也并不能让人挑理。
徐思婉行至盈云宫门处时,锦宝林也正巧到了。二人结伴走向莹贵嫔所住的若华殿,殿门口早有宫女在等候。
她们随那宫女步入寝殿,定睛一瞧,莹贵嫔正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身上穿着一袭舒适单薄的寝衣,旁边还置着冰山,全然不像已入秋的样子。